后宅墙角边,董月踩在假山石上,踮起脚尖扒着墙头往外望,丫鬟绮雯巴巴问:“小姐看到姑爷了么?”
董月“嗯”了一声,打量着龚如清,面貌俊朗,和人寒暄有礼有节,挺温文儒雅的。她心底便有八成的满意,是嘛,要嫁人就要嫁这样,好脾好性的。莫名就想到潘衍,亦是白面朱唇的儒生,也挺斯文,却总带着一股子狠戾之气,行事手段也不光明磊落,反正她怎么想都觉得厌恶,但厌恶什么就来什么,就看见了他,戴冠,穿着簇新的竹叶青色镶云纹直裰,有人逢面作揖,他只淡淡颌首,蓦得望过来,目光濯濯,唬得她腿一软,唉哟一声,掉下假山石来。
潘衍收回视线,笑了笑。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壹玖零章 董侍朗言明祸事 小皇上情牵红妆
董靖铁青着脸回到书房,拉把椅子在桌前坐了,越想越怒,吼着嗓子让仆从去把董福董月给找来。
董福董月不明何事,在花园里恰遇到董夫人,听说老爷在发脾气,担心他们挨骂受惩,便也随着一道去,一面问:“你们闯了什么祸,再仔细想想,见到老爷抢先认个错,他气消大半,我从旁劝慰,尚又是年节,也就无事了。”
董福董月思来想去的,待进房里,先给董靖行礼问安,董靖一眼看见夫人,骂道:“你来的正好,瞧瞧把他们娇惯的,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夫人听得不是滋味,往旁边椅子一坐:“我倒要听听,他们犯什么死罪?要你连我也骂了?”
董靖朝他俩瞪眼:“逆子,还站着?”董福董月唬得忙跪地,董月先问:“爹爹为何事恼成这样?”
“你还来问我?”他气笑了:“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两卷抄录的书史丢到他们面前,先还不解,待看后,顿时神情大变。
董靖骂道:“这天下就无一模一样的字体,纵然你俩的运笔再相像,总也有迹可寻。谁给你俩的狗胆,竟敢欺上瞒下,如今闯下大祸哉!”
董夫人听得稀里糊涂,接过卷册翻看:“这誊抄的十分齐整,老爷你到底发什么火?”
董靖冷笑一声:“你的好姑娘,女扮男装,顶替董福去了翰林院做侍书,竟还敢随潘衍一起入宫观政!”
董夫人顿觉五雷轰顶,手脚发凉,颤着声问董月:“老爷所说可属实?”
董月咬唇道:“哥哥前时染病卧榻,翰林院有规,若超三十日点名不到者、每半月考核三次不合格者,将从翰林除名删籍,若还想归仕途,就需得重新登科,又来三年萤窗苦读,还未必能成。我替哥哥不值,便想出这李代桃僵之法,皆为我的主意,要杀要刮,我认了就是!”
董福求情:“是我允肯了阿妹的主意,罪大在我,理应由我一己承担。”
董月道:“哥哥乃董府嫡长子,承光耀门楣、繁衍子嗣之任,动他不得!一切由我来担!”
董靖重重一拍桌案,指着她道:“事已至此,你就安心嫁给潘衍那厮吧!”
嫁潘衍?!董月愣住了,她不是要许配给李家小才郎么,又干潘衍何事?
董夫人也觉不妥:“和平昌侯府早换过庚贴,收下担红,不日就要下财礼,婚俗走了一半,怎能出尔反尔、不守信用!无端和李家拉仇恨,也败坏了月儿的名声!”
董靖岂又不知呢,他闭闭眼睛再睁开,沉声道:“我主意已定,中元过后,回绝平昌侯府,与常府重走婚俗,且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爹爹!”董月简直不敢相信,分秒间她的夫君就易了主,她又算什么,委屈的落下泪来:“我嫁谁都可,就不要嫁潘衍!”
董靖亦是心浮气燥,骂道:“由不得你了!”撵他们兄妹俩滚出去。
董月出了房,边走边哭,董福深感愧疚,温声劝慰:“阿妹,是我害了你!等晚时爹爹气消些,我再去替你求情。一定还有办法可想。”
正说着,管事满头大汗跑来,见他如救星:“递帖贺节的大人们皆在前厅久候,老爷遍寻不着,少爷快快随我去!”董福无法,与他匆忙地走了。
董月跺跺脚,一抹眼泪,复又跑回来,要找爹爹再说道,才至帘前,就听见里有讲话声,便煞住脚竖耳细听,但听娘亲说道:“月儿倔性子,这般讨厌那位潘爷,纵然勉强嫁了,日后恐也不安生。怕是还要怨我们不体贴!”
又听爹爹粗着喉咙说话:“我能怎地?他兄妹俩把柄被潘衍捏得死死的,月儿不肯嫁,他便要禀明圣上,她女扮男装出入翰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翰林文人酸臭,最重颜面,若知后,平地也要掀起三千丈浪来。这还其次,小皇帝大柄不稳、权威飘摇,恐有饲伏者借此事故作文章,皇上被问责,朝堂动荡,天下自此再无宁日矣。”
又听娘亲恐惧道:“竟如此严重么?”又听回道:“月儿竟还随潘衍入了宫!潘衍若一并禀明圣上,此乃欺君大罪,必定满门抄斩,诛连九族。”他叹了口气:“我原只觉潘衍那厮有才学擅谋算,还是看走了眼,他杀伐决断,手段无情,不讲道义,绝非善良之辈。”
她听娘亲哭道:“这该如何是好?”半晌后,又听答道:“只有委屈月儿了,但愿她能理解为父的一片苦心。”
董月略站了站,方转身,默默地出了院门,听得墙头外爆竹声声,噼啪炸响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