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脸上有了湿热感,尹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也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对面坐着什么人,然而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即使闭眼仰头也止不住。
尹桑索性匍匐在桌面,埋头开始哭。把前来送热可可的米瑞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她,又看看邵均,邵均用眼神示意她先离开。
她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耸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哭,哭得那样难过而克制。
邵均等她渐渐平息,拍拍她的肩膀,把热可可贴到她手边,“喝一口甜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尹桑慢慢抬起头了,接过邵均递过来的可可和纸巾,胡乱把脸擦了一遍,捧着可可抿了一口。香甜的可可入口,柔顺地流淌入肚,暖意驱散了些心口的闷,尹桑呆呆地坐着,又喝了好几口。
邵均说:“不知道沈峯看到你这样,会是怎样的悲喜交加,他期待这样真实的你已经太久,然而他又舍不得你哭。”
尹桑低着头若有所思。
咖啡厅外静静停着一辆轿车,黑色车身融在夜色里,驾驶座上的男人静静地看着玻璃里的女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车子快速驶离,在潮湿春夜连灰尘都扬不起,什么都没留下,仿佛没有出现过。
一小时前,沈峯在一场应酬中碰到盛岳,他跟着父亲在应酬。两人打了个照面,盛岳看他的眼神审视研判,沈峯视而不见。直到在洗手间再次相遇,盛岳盯着他洗手。
这样明目张胆的注视是十分不礼貌的,沈峯透过镜子,淡淡看着这个年轻人。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被叫住,“沈总。”
沈峯转过身。
盛岳说:“冒昧问一句,沈总是否已经婚配?”
佯装老成却带着书生气的话让沈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当然。”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盛岳闪烁的眼睛,泄露了他的紧张。
沈峯挑眉,也文邹邹道:“你不是认识内人么,敬谢你在学校对她的关照。”
尽管盛岳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答案惊到,微瞪着眼睛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峯这话里得意思,他是认识他的,并且知道他是尹桑的学长。
在这场宴会上,他听了太多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传言,道他年纪轻轻深不可测,而现在,他看着他,眼神浅淡,让盛岳忽然语塞。
但是想到尹桑在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想到席间那些对沈峯投怀送抱的女人,盛岳越发为尹桑不平,而眼前沈峯的笑就是他愤怒的□□。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盛岳的拳头已经挥出去,却没有成功落在沈峯的脸上,对方眼疾手快地避开并握住了他的手腕。
“盛公子,什么事如此气急败坏?”沈峯反手扣住他,居高临下地调侃道。
盛岳这下反而来了胆子,恶狠狠道:“你这种人,周围莺莺燕燕那么多,是不是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妻子,让给她在外边受如此奇耻大辱,呵呵,对,我都忘了,你巴不得别人觉得你的婚姻形同虚设,好让更多的人心甘情愿为你的事业铺路搭桥,真让人不齿........”
沈峯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开盛岳把他提溜起来,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盛岳冷哼一声,“师妹跟了你大概是这辈子倒的最大的霉!”
沈峯大声道:“什么奇耻大辱,说!”
忽然的暴戾让盛岳一愣。他今天也是听说尹桑和林教授闹掰,几番询问之下才从隔壁老师嘴里得知事情的经过,比起林教授的人面兽心更让盛岳惊讶的是,尹桑居然已经结婚了,对方居然是沈峯。
他和林教授的态度不同,他并不觉得师妹会用这种事撒谎。正巧父亲有宴席要参加,沈峯也列席,他便来碰碰运气。
但这仓促的交锋让他心里没底,此时更是摸不透沈峯的态度,明明他们的婚姻看起来名存实亡,为何还显露出关心?
沈峯放开盛岳,还给他抻了抻衣领,平静命令:“说吧,发生什么了?”
或许是他眼底的情绪让盛岳心软,半怨半恨地把林教授威胁尹桑的事情告诉了他。
下一秒沈峯就消失在他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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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回签售会圆满结束,公司打算为尹桑办一场庆功宴,她以学业太忙为由拒绝了。她属于青年作家,树大招风难免落人话柄,林教授的话虽是蛇蝎之语,却有一点提醒了尹桑,她学的这个专业,就业前景惨淡,经过签售会,她也开始想要好好经营自己的写作事业。
虽然刺绣工作室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然那终究不能作为事业,那是她的理想和信仰。如果有一天,在它发展的路上遇到了瓶颈,到了需要向金钱妥协
的那一天,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些要求,用自己的积蓄把它撑起来。
她并不是忽然有了这样的恐慌,这个担忧还是从荣彩那儿来的。荣彩因为在剧组表现不错,被一个经纪公司签走了,在此之前经理打电话来问她的意见。她能有什么意见,她怎么能阻止别人飞黄腾达?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那个经济公司希望工作室允许荣彩继续挂职,这样有利于他们前期宣传和塑造励志的形象,而经济公司通过自己的网络影响力,帮助工作室宣传打开更广阔的商路。
她不愿意自己的工作室成为商业运作链条中微不足道的一环,那样早晚有一日会成为传统文化的弃子,变得四不像。她拒绝了经济公司的要求,而后工作室彻底断了和荣彩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