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来,尹桑是知道这么一个包厢情侣座的说法的,但她对自己的心太确信,确信对他毫无兴趣,于是无所畏惧。她是连喜欢的机会,都没有给过他。
服务员来得正是时候,盛岳赶紧点了几个菜,微笑说,“等会儿看看我的点菜技能有没有被点亮。”
“说得我还真有点期待,”尹桑问,“师兄,怎么忽然就想要出国?”
“也不是忽然,出国和考博两手准备的,家里一直希望我学点别的,只是我一直在坚守.......”盛岳两手交叉,眼神落得很远,想在思考着什么,“既然想守护的,已经有了归宿,那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这么明显的表白,尹桑不是听不出来,换做以前,她有无数的话可以说,轻而易举就圆过去,避免尴尬。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准母亲变得柔软了,还是盛岳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不忍,她竟语塞,不知要怎么回复。
盛岳却笑了声,抬起头来,“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自己扮演着很多角色,我是你的.......暗恋者?可以这么说吧;可我也是盛家的独苗,我有自己的使命和应该走的路,我该去学经商,回去子承父业。师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就是桑桑,也才拜读了你的书,有句话你写得好啊,‘最悲惨的不是丢失爱的人,而是为了爱的人丢失自己’。所以,我也不算悲惨,我不过是要回到自己原来的轨道上去了,你能不能祝福我?”
尹桑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两年多的男人。她曾经听说他家世了得,工作室的合作也证实了这一点,师弟师妹提起他,都以“德才兼备”评价之,他样貌阳光俊朗,待人平易和善,与他相处,如沐春风。
她甚至尝试过注意他,或者喜欢上他。
然而,她生命中出现过沈峯。
现在想想这个人哪有多特别,不过是当时没见过市面,便当他是这世界上最炽烈的存在,也是奇了怪了,在他之后,她没再碰到过太阳。他来的早,更来得巧,抓住了她命运的那只笔,之后的故事,已经由不得她。
尹桑恍惚,端起茶杯,眼神变得坚定,“师兄,我祝福你,平安快乐,一世顺遂。”
停顿了太久,盛岳已经有些恍惚,迟疑一会儿才碰上她的杯子,“会的!”
菜一道一道上来,从凉菜到热菜再到点心,都很搭配,尹桑说:“点菜技能是点亮了,不过你就要出国了,点菜技能已经没多大用处,你得点亮做菜技能了。”
“是啊,出国别的都好说,就是难为我的中国胃,”盛岳也笑,补充道,“还有啊,我走了,工作室就都交给你了,现在生意不错,是时候多招几个人帮你。”
“这个不着急,慢工出细活,我等这批绣娘学好了,提拔到管理层,再培养新的绣娘。”
“这样管理技术不分家,确实让管理层更懂行一些,不过效率也低很多,如果想要扩张,那聘请专门的管理是很必要的。”
“可那样的管理,是以经济效益为先的,为了盈利拿分红,他们很可能会将艺术价值抛之脑后,师兄你知道,这就与我的初衷背离了。”
盛岳若有所思地点头,皱眉道:“这么说,你不会同意以机器替代人工了?”
“当然不会,”尹桑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他,“想这么干我早干了还用等到现在?”
“那郭愈那边是怎么回事?”
“郭总怎么了?”
“他倒是没什么,在法国找的销路都挺靠谱的,我们也紧密对接着,因为你在忙着写论文,没什么大事我就直接找经理了。”
尹桑点头,“这没问题啊,怎么了?”
盛岳的表情变得复杂,欲言又止,在尹桑疑问的眼神下,他还是说:“郭愈一直想要以机器代替手工,但你不同意他就作罢,但上次我们联系,他说沈总找过他,很仔细地询问了这件事,还说机器作业的效率应该值得被肯定,好像有合作的意愿。”
“沈峯和郭愈联系?”
“他说是你丈夫,郭愈来跟我求证,我便如实告诉他了,他好像已经在着手研究绣法的程序,要定制机器了。不过我以为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这时候主菜烧鹅上来,就放在尹桑面前。烧鹅烤得金黄锃亮,切好装盘成一只完整的鹅,服务员在上边倒上酱,酱顺着光亮的皮流淌,渗入肉里,看起来外酥里嫩。
而尹桑盯着餐盘上的油花,腹腔翻涌,一股气伴着压迫感冲出口腔。她捂住嘴巴往外冲,盛岳赶紧跟上。
她趴在洗手池干呕。
盛岳拍着她的背,给她递纸巾,“怎么了,要不要紧?”
尹桑什么都没呕出来,缓了缓,直起身来,洗手擦嘴,笑笑说:“吓到师兄了吧,只是看到油腻的东西有些恶心,孕吐罢了,没事儿。”
盛岳愣住了,拿着纸巾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肚子,才注意到她穿着平日里不会穿的宽大卫衣,脸比之前圆润了一些,没有化妆。
回到包厢,他让人撤了烧鹅还有同样油腻的西多士,又点了海鲜粥,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仿佛还沉浸在强烈的震撼里。
“师兄?”尹桑叫他,忍不住取笑道:“别不是吓傻了吧?”
“只是惊讶,”盛岳看着她,表情忽然凝重起来,“师妹,我知道一个孩子与一对夫妻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可以撑起来一个家庭,但是比起孩子,更重要的是自己,被孩子捆绑一生,蹉跎一生的人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