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文萱不熟,也不了解她以前的经历。叶父思索着,缓缓说道,不过有件事情我印象深刻:那还是我跟你妈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去兰溪参加孝祥葬礼的那天,文萱她当时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
不知为何,叶吟风盯着父亲沉思中的脸庞时,有种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倏地攥住脖子的凉飕飕的感觉。
他没敢吭声,沉默地听父亲讲下去。
她显得很安静,甚至有点冷漠,好像孝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整个葬礼的过程,她一滴眼泪都没掉。事后你妈还跟我嘀咕,说孝祥娶了这个老婆真是冤枉,走时连哭两声都不会。你知道咱们这儿的老风俗,人走了没有亲人哭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当然这是迷信可文萱对孝祥过世的反应多少有点不合情理。
听完父亲的描述,叶吟风不安的情绪反倒缓解下来,身子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忍不住替文萱辩解:文萱的性子天生就这样,而且,她以前吃过不少苦,在待人处事方面有点有点冷淡。
叶父瞥他一眼:她跟你谈过以前的事?
叶吟风唯恐父亲深挖,勉强点头:说了一点。
叶父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的表情,沉吟片刻后,总算没有盘根究底追问下去:我的态度刚才都说清楚了,我不会反对你们来往,毕竟你是成年人了。不过,能不能看在你妈妈健康的分上,把这件事暂缓一下?
见叶吟风为难,父亲又道:你妈妈一辈子都以你为傲,你忽然给她来这么一下子,她肯定很难接受。再者,缓一缓对你也有好处。你可以想想清楚,你对文萱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感情确实牢固到可以相濡以沫一辈子了。
父亲的理由合情合理,让叶吟风很难开口说不,纠结半晌后方道:爸,您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叶父嘴角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以他对儿子的了解,他明白这个回答最终意味着儿子将会妥协。
深夜,叶吟风独自驱车来到水月湾码头。
清冷的夜风从湖面上吹来,轻拂他的衣衫,而心头的烦乱却使他失去了感知寒意的能力,他双手攥紧栏杆,在昏沉的光线中眺向远处的湖心小岛。
一弯新月静悄悄地升至中天,水中倒影不时随波荡漾,一如他此刻不安分的内心。
他感觉有两股力量正在撕扯自己,巨大的压力下,他再次想到逃跑,却始终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庇护所。
想小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无畏,即使在并不擅长的运动场上,被田宁甩下好几十米,他依然会咬紧牙关冲到终点。女生们鼓励的欢呼是对付田宁嘲笑的最有力武器。
那时,他无论做什么都是英雄,哪怕失败了,老师、同学也还是会原谅他。或许这就是田宁对他最为耿耿于怀的地方。
年纪大了,怯意却像逢春的冰河,渐渐融化成水,要将他湮没。
他抬头,望向清冷的孤月,父亲的话如同阴云,悄悄笼罩于心田上方。
孝祥。他对着天空无声呼唤,和文萱相恋以来,这是个他始终想回避的名字。
你爱过文萱吗?他在银色的月光下发出迷茫的疑问,如果你曾经深爱过她,你一定不会阻止她重新获得幸福,是不是?
明月清辉,无人应答。
叶吟风转身,远处茶楼的灯光带来丝丝缕缕的橙黄色光线,婆娑的树影在夜风中微晃,他向着那片明亮的暖意缓缓走过去,心里却依然是雾一般的迷蒙。
回到家,父母的卧房里还亮着灯。
叶吟风在门外踌躇了几秒,终于还是探手叩门。卧室的门很快被拉开,父亲站在门内,目光平和地望向他。
爸,我回来了。
父亲点点头,从儿子的眼眸中意识到他有话要说,便闪到一边让他进来。
叶母坐在床头,正架着老花镜读报纸,对儿子进门的声响置若罔闻。
叶吟风走至床前,低声下气地问:妈,您身体好点儿没有?
托你的福,死不了。母亲还是气呼呼的。
妈,我想过了,我都听您的,叶吟风眼帘低垂,以掩饰内心涌动的痛苦,我跟文萱我打算分开。
叶母的目光在一行文字上顿住,稍顷,她搁下报纸,抬眸久久凝视儿子。即使再严厉的母亲,面对如此乖顺的儿子,心也难免会软下来。
她拍拍床沿,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来,坐下说。
叶吟风依言坐下。
吟风,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想让你高高兴兴的,可这毕竟是你一辈子的事,我不能看着你将来后悔。
妈
不,你听妈把话说完。你以为妈妈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反对你跟文萱的?你太不了解我了。
叶吟风不辩解,只默默地听。
我跟你爸爸都这么大年纪了,面子不面子的没你想的那么重要。可妈还不了解你吗?你打小就争强好胜,不管什么事都希望能做到最好。不错,文萱是漂亮,但再漂亮的人看久了也会觉得稀松平常,到时候你能受得了她前面的两次婚姻?还有,你能一点疙瘩都没有就把小冬看成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