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平时热衷跟人打交道,对谁都是笑嘻嘻热乎乎,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成分差,其他村民虽然不会跟他走得近,但也不至于去整他,毕竟这年头没有哪家人是不缺物资的,很多人都去过黑市。
和村民们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对王铁来说最合适。
而陆斌不一样,虽然之前陆学农开会时强调了不许打架斗殴,但难保没人记恨,所以陆斌要在村民们看到之前出村,回来的时候在后座放点柴遮掩,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他外出收柴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骑着车冲上了横基,而横基前还有防汛的轮班村民,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飞驰,朝城中出发。
因为渡江船还没重新开通,陆斌和王铁绕了远路,比平时多花了一半时间,进城的时候天色刚好放亮。
街上的餐馆已经支起了早餐摊子,三个店员忙碌地摆出各种各样的早点:白胖的包子、金黄的油条、油亮的炒河粉等等,全都正冒着热气,隔着玻璃柜,等着早起的人们前来光顾。
这个钟点街上已经有不少准备上班的工人,行色匆匆地赶来餐馆,给一家老小买早餐,回去给家人们备好之后再去上班。
这年头大部分交易都是钱+票,肉票又少,但在城市里也可以不花肉票就能吃到肉——餐馆里的面条用的就是粮票,一碗烧肉面三毛五,外加三两粮票,用料十足,面管饱,配一块手指长的脆皮烧肉,深受人们喜爱。
王铁家里也没人了,平时又要做农活又要到黑市,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好好做一顿饭,所以他入城的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反正他有钱有票。如果不是怕引人怀疑,他简直想不管那农活工分,全职做倒卖了。
他招呼陆斌往餐馆走:“走,哥,咱们吃面条去!”
陆斌说:“不了,我吃过了。”
“哎呀来嘛,我请你!”王铁以为他不舍得花钱,硬拉着他往前走,“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今天咱们来探路,哪有让大哥花钱的道理!”
餐馆内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在外面的早餐摊买了就走,王铁拉着陆斌找了个角落位置,陆斌坚持不吃,王铁没法,最后只点了一碗烧肉面。
王铁灌了一杯水,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大哥,做咱们这行呢,得及时享乐!不然赚钱了还是吃红薯,那有什么用!”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王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四周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小声地说,“这万一哪天出事儿了,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那得多亏。”
陆斌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乌鸦嘴能不能闭上了?”
王铁嘿嘿笑了两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嘛,哥,咱们可不能忌讳说这些,这可都是大实话大道理!”
两人说话间,店员捧着面上来了,王铁马上收了声,陆斌将面条推到他跟前:“赶紧吃。”
于是王铁不再说话,大口吸面。
陆斌没告诉王铁,自己就算不做这买卖,就算想吃红薯,家里的小姑娘也不让他吃。
当初她一句“我养你”,他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谁知道她还带着他挖了一箱金出来。虽然那金子暂时动不了,但周向国每个月给她寄的钱票,买来的米肉也要跟他一起分吃,不吃了她还要闹脾气。
陆斌没辙,只好也时不时偷偷捞鱼摸虾,贴补一下小姑娘那挑剔的胃。
城里买的鱼虾,等拿回家中,早就死了。要是冬天还没什么,夏天了就不能吃。偏偏小姑娘爱喝豆腐鱼汤爱吃虾,这才让陆斌有点发挥余地。
但他心中还是不自在,所以过年的时候就开始想着要进黑市,想替小姑娘将金珠卖掉。他一直等待时机,后来在汛期时救了王铁,这才有了入道的机会。
等王铁吃完面之后,两人离开了餐馆。
王铁先是问了陆斌需要买什么,得知他不是买肉之后,就决定先去黑市摆摊,占个好位置。
王铁边走边问:“哥,你真不用买点肉吗?买那些猪下水鸡爪子干啥呢,半点油水都没有,再便宜也没用。”
陆斌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后来真香了,那些牲畜边角料甚至比肉还好吃。但他并没有让王铁蹭小姑娘厨艺的打算,于是说:“那也比红薯好。”
王铁也知道陆斌为人不肯占便宜,哥俩好地搭着陆斌的肩膀:“哥你放心,你这品性,肯定能入高叔的眼,到时候咱们一起跟着高叔赚大钱。”
王铁口中的高叔是黑市老倒爷之一,王铁算是他半个入门弟子,所以混得还不错,只是高叔觉得王铁太吊儿郎当,做事不够周密审慎,一直让他先继续锻炼锻炼。
陆斌心中一动,问:“他不出面也会知道我?”
“那当然了,”王铁一脸骄傲,又神秘兮兮地说,“不然你以为他们怎么管这黑市,都有人看着的。虽然咱们平时在黑市里倒腾的这些钱,根本入不了高叔他们的眼,但黑市是有信誉的,他们的生意也是黑市起来了之后才有的门路,当然看重这个东西了。而且他们不愿意自己家里人接触这东西,但总要有人接收衣钵,所以啊——”
王铁朝陆斌挤眉弄眼:“我就说,好好干,入了高叔的眼,接了他们那群老油条的衣钵,那根本就不愁门路了。”
“这年头哪,有钱有票都还不行,要是肉店卖完了,不还是没得吃?”王铁摇了摇头,“斌哥,你别看警帽儿好像想着把我们一锅端了,但是吧,你知道不,我之前听一兄弟说,他那儿有个客人,来黑市都是买双份的,一份就是给邻居带的,那邻居就是警帽儿家的婆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