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二舅舅是不是也如他一样,着穿袈裟,手持木鱼?
他念的什么经?
可是往生经?
替高家烈祖烈宗忏悔,赎罪?
可是悔从何来?
罪从何来?
谢玉淡陡然睁大了眼睛。
她被自己刚刚瞬间冒出的想法,吃了一惊。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丫头,不尝一下那茶的滋味吗?”
谢玉渊猛的回神,端起茶盅品了一口,苦笑:“大师,我不懂茶,也品不出茶。”
了尘和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空空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茶,便是酒,也能品出几分禅机来,他悟性极高。”
谢玉渊坦然的回看过去,“让您失望了。”
“非也!”
了尘和尚摇摇头,“有人如茶,有人似水,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谢玉渊很想说“听不懂”,却又怕伤了和尚的心。
了尘和尚道:“悟性极高的人,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普通人,柴米油盐,爱恨情仇。人之一生,草木一秋,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谢玉渊想了想,“大师,我却觉得是命运的一个冷笑话。”
“噢?”了尘大师眼前一亮,“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不到别人,只看我自己身上,父慈子孝是个话笑,夫妻恩爱是个笑话,兄友弟恭是个笑话,君臣同心……更是个天大的笑话。都说佛能渡恶,可恶在人心中,在血中,在皮肉中,能渡吗?”
谢玉渊第一次真心实意的跟一个陌生人,说出这么冰冷的言辞,心中只觉得畅快!
和尚的眼睛更亮了,“你倒是大胆。”
谢玉渊垂下眼帘,复又抬起来,自嘲一笑,“得罪了,大师!”
“心中所想所感,何来得罪。三小姐颇有高氏祖辈的风彩。”
“阿渊比不上。”
了尘眼神温和,“有句话,三小姐且听听。”
“您说?”
“喝眼前的茶,忘身后的事。”
谢玉渊猛的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和尚。
“阿弥陀佛!”了尘闭上了眼睛,“且去吧!”
谢玉渊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大师道了个福,慢慢推开门迎着光走出去。
了尘望向开了又合的门扉,几缕暮光透入室内,有小小细尘飞舞。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那人说:大师,我的恶,佛渡不了。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听到这样胆大包天的话,还是他的血脉至亲!
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