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画道:“你在找这个吗?”
虞绒绒抬眼,傅时画已经很自然地摊开了掌心。
十几块薄且漂亮的小石头正躺在他的掌心,形状大小都无比顺她的手感,就算是她自己去挑,恐怕也会挑出这几块来。
可问题是……傅时画刚才分明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含笑看着她打水漂,根本就没有动啊。
他、他是什么时候找的石子?
虞绒绒愣了片刻,突然想到刚才他在岸边停留的那会儿,难道就是在找石子?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虞绒绒的眼神倏而顿了顿。
有些过于久远的记忆被勾了出来,比如她时不时就会丢几枚漂亮石头,遍寻不到,只得气呼呼再去多找几枚。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宁无量还在虞府,可他早就不愿陪她玩这种无趣幼稚的游戏,所以就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石头堆里挑挑拣拣。
等到她再回去的时候,却见自己的漂亮石头虽然不见了,旁边却会堆起一小片其他各异的小石头。
那个时候,她总以为是宁无量表面不理她,背地里却偷偷为她做了这样的事情,还很是高兴地专门为宁无量多加了两道菜,为他买了他喜欢的剑。
月光灯光一并洒落,那些遥远的记忆仿佛与面前的一切重叠交错,虞绒绒看着傅时画掌心的石子,看着他在捡石子时沾染上了些许污渍却依然漂亮的手指,目光再慢慢移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她终于问道:“这是你第几次帮我找石头?”
第175章
她分明是问句,语气却好似肯定句,面对这样一双带着些许惊愕与疑惑、却依然过分澄澈的双眼,傅时画原本编好到嘴边的话语,也莫名说不出来了。
他不是故意想要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些什么的。
只是这处小院太过宁谧,太过恬静,让他想起了自己过往每一次下小楼再去往那些刀光剑影的交错之间,最难得的一隅心灵的休憩与安宁,所以他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在岸边停步,再俯身捡了些石子。
有那么几个瞬间,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有些习惯的力量太过强大,又或者说,无数次他隐匿身形,坐在墙头树梢凝视她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太多次这样亲手将石子递给她的样子。
昔日的幻想与如今的真实交错重叠,那些深藏在心,从来都无可言说的梦境碎裂后,梦之外,竟然还是梦中的模样。
傅时画瞳孔微顿,还未来得及反应,却竟然已经被她看出了端倪。
他顿了顿,让那些仿佛重影的碎片在自己的脑海中沉淀,到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才应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虞绒绒想了想:“都听。”
“假话自然是,我也喜欢打水漂,所以看到漂亮的小石头,就顺手捡了而已。”傅时画边说,边垂腕再扬手,竟是真的打出了一串绝不逊色于虞绒绒方才水准的水漩儿。
石子与湖面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有的没入莲叶之下,有的却与其他的碰撞,再对撞出更曲折的波纹,直到那枚小石子跃上对岸的草边,让此前的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在了这一瞬间。
“至于真话。”傅时画笑了笑:“我记不清了。也许是五次,也许是十次,也有可能更多。或许去翻一翻御素阁任务堂里,我的出勤记录,可以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当然,并非每一次我路过虞府的时候,都会来看你,有时我重伤在身,是被剑舟拖回来的,也有时会有师长在身侧,实在不好擅自离队。如此种种,无法逐一列举。”
凡是踏上修行之路,即便是天纵奇才,又怎么可能从未受过伤。
傅时画说得太过轻描淡写,显然轻伤重伤都已经是家常便饭,彼时在魔魂血河中,他血流满衣襟时,尚且可以强撑,实在让人难以想象,需得剑舟拖他回来时,他是受了多严重的伤。
纵使此刻在她面前的傅时画月华满身,眉眼缱绻,看不出任何曾经受过伤的痕迹,虞绒绒的内心底还是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她有些怔忡地看着他,心中繁复陈杂。
那日在外阁,有人对她出言相讥,又在她的反击后欲要动手,是傅时画折柳拦住了那人。
她记得那天的风,那天的杨柳微动,记得那一日的傅时画有些风尘仆仆,飒爽肆意却依然温柔的眉眼。
她也本以为,那就是他们的初遇。
可他字字句句,分明在说不是。
至少于他而言,不是。
虞绒绒在去往御素阁之前的人生太过简单,甚至没有出过元沧郡。也不是没有偶尔见过自御素阁天虞山上而来的修道者们,但他们之间几乎完全没有过交集,便是有过遥遥一眼,她也确信自己绝对没有见过傅时画。
……毕竟,以傅时画这张脸来说,但凡见过,绝不会没有印象,更不用说忘记。
看到她实在茫然的眼神,傅时画忍不住又笑了笑,将那些石头放在了她的掌心,一只手在湖心拨了拨,洗去上面的污泥,除了尘,再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了一番,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稍微带向了自己这边,在她眉心吻了吻。
“忘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实在狼狈得很。”傅时画又亲了亲她的眼睛和鼻尖:“一定要说的话,我反而不希望你记得我那么落魄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