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他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拘束。毕竟他们不是夫妻,更不是一家人, 除了腹中这个不知道留不留的孩子以外,没有任何的干系。
想到这里,相雪露有些恍惚, 在这之前, 谁能想到, 两个在身份上就隔着天堑的人,仿佛一辈子只是在礼节上远远问好的人,却能孕育出彼此血脉交缠的骨肉。
这种既亲密又陌生,既疏远又刻骨的关系, 让人不知道该不该感叹一句命运弄人。
她有时候忍不住偷偷想, 就算她将孩子打掉了, 以后当真能继续当从前互持礼节的叔嫂吗,若说之前的意外后,还有着约法三章, 也一样在上次她去求他时打破了。这次,有了如此深的牵扯,真是这般容易被斩断的吗。
相雪露拿着筷子的手轻微地颤抖,慕容曜一如既往的忧切的声音自旁传来:“这孩子就这般闹腾吗,让皇嫂您如此难过。”
相雪露勉力解释道:“这倒不是,应是臣妇自身体质的问题。孩子未足两月,哪能闹腾到臣妇。”
“如此便好。”他说,“要不然令您寝食难安,朕会觉得是自己的罪过了。”
“陛下言重了。”她垂眼道。
接下来的用膳似乎是漫长而难熬的,相雪露时不时地犯一下恶心,慕容曜便会停下来关切她,为她倒水或者劝慰她改吃一些别的食物。
她只能礼貌地接受他的好意,身体却还是有些僵硬。她甚至不敢多与他目光交接,看到他那双幽黑如夜的眼眸。
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在此地用膳,无人会上来打扰,除了他以外,旁人都看不到她的狼狈之态,也不会联想到她已是一个怀胎两月的孕妇。
在接下来的一两天的时间里,相雪露都是这般与慕容曜一同进膳,不知道是不是次数多了麻木了,她的心态相比之前倒是平静了许多。
只唯一点,短短几日不到,她就见识到了嘉朝乃至于四海之内的各种珍馐美食,若她不喜欢吃哪种,或者吃起来犯恶心,那道菜就会被立马地撤下去,不再会出现。
尤对她胃口的,便会作为一部分的固定菜目,下一次再出现在她的桌案上。配之以其他新鲜菜式。
不得不说,除了面对慕容曜产生的隐隐心理压力以外,旁的方面,她过得比从前好了不少。
***
相雪露在宫里待了一段时日,便准备回府上去看看。她预备着先将晋王府的庶务简要理理,看王府总管有没有出什么纰漏,再回国公府探望一下祖父和妹妹。
不过,刚回晋王府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当相雪露听到王府的人通禀来人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多年不见的乔老夫人会突然来找她。
面对这个祖母,她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母亲还在的时候,老夫人一向对她慈爱,甚是疼她,有什么好的东西,也总是留着给她。比寻常人家的祖孙还要亲切。
可自从母亲离世,乔成文将外室接进门后,一切似乎都变了。她们不再有来往,平时也甚少提及对方。
童年时的感情让相雪露很难像对待安康子府的旁人一样去看待乔老夫人,但是这么多年的疏远和中间因乔成文等人跨越不过的鸿沟,亦无法让她将她当作从前那个祖母。
思索片刻后,她还是让人将乔老夫人请了进来,左右不过是说几句话。
两人见面的地方在王府的一处临水小榭上,水波潺潺,鸟鸣啾啾,相雪露让人斟上雨前龙井,静待乔老夫人的到来。她亦有些好奇,这么多年后,她又是变成了何等模样。
直到乔老夫人的身影自远处而来,相雪露抬首望去,发现她与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富态的老太太形象,面色和蔼。
乔老夫人坐在了相雪露的面前,她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又不好直说的样子。直到相雪露道:“您有什么要说的便说吧。”
她这才犹豫着慢慢开口:“您应该也知道,芊语她怀孕了。”乔老夫人似乎懂得相雪露不喜旁人将乔芊语称作她的妹妹,便只是这般说道。
相雪露将茶杯慢慢放下。
乔老夫人见她没有反应,接着道:“老吴王妃和江夏郡王如今都与她闹得很僵,她在府中的日子,有些难过。”
所以呢,相雪露心里奇怪,乔芊语过得好不好,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还能去插手其中,让她过得好些吗?让慕容越和吴王妃喜欢她吗?
乔老夫人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开口道:“雪露,祖母好些年没见你,第一次便要你帮忙,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件事,似乎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看了看相雪露的脸色,放轻了声音:“祖母想着,晋王已薨,后继无嗣,日后你在王府也是独木难支,没有人继承王爵,宗室朝堂无人撑腰不说,晋王这一脉的香火也是无人能继承了。”
“恰好芊语有孕了,有医官说,这一胎八成是个小郎君,如此岂不是正好……”
“江夏郡王也是皇室后裔,与晋王乃一代堂亲,关系很是亲近,芊语再怎么说,在血缘上也是你的妹妹,如此便是亲上加亲,相比别的宗室后裔来说,她如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最适合过继给晋王府。”
“祖母知道你丧夫以后心哀,只是这日子,以后无论如何也是要过下去的。你又没有为晋王留下子嗣,刚好过继芊语的孩子,岂不是两全其美。日后你也有了依靠,她也不用去看郡王府那对母子的眼色。你们到时候互相扶持,祖母也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