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槐也不急,就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剥虾。
酒店用餐区临窗设立,正值正午,阳光穿过落地窗外的彩色玻璃棚顶,洒下七彩的光晕。
顺着光影落下的痕迹,她又看到他的手。他的关节像比别人长些,骨节并不粗大,单薄冷皮嵌着浅紫色血管,匀称骨感。
天花板冷风吹过光束,晕影像水圈划开涟漪。
好像一瞬回到了六年前的伦敦赛场。
一样炎热的午后,比赛开场时间还早。林修源喝了冰水肚子疼,又不放心将林意七一个人留在观众席,非要她在卫生间外等候。
场馆卫生间设在一层观众席后的长廊尽头,男女卫生间分别设立在两个方向,男士卫生间外就林意七一个女生突兀地站着,引得来往行人不断注目。
林意七被过往路人盯得不自在,躲开行人,跑到了尽头拐角后。
那是一片草坪,郁郁葱葱的野草没有修整过,生长得野蛮又不讲道理,草坪边沿立着一块英文标语,大致意思是,草坪可以踩踏。
她穿帆布鞋和白色连衣裙,一脚踩在草坪上,几滴未干的雨水溅落裙摆。弯下身擦拭裙摆污渍时,听到一点声音。
“你哥是来打比赛的,不是给你做代购的……适可而止,娇气包。”
男人声音从树后传来,说的是中文,带着浅浅的鼻音,拖长了声调,在炎热的午后显得懒怠。
往前一步,就见矮上两阶的树桩形垃圾桶后倚着一道人影,侧后方看不见人脸,只能看出男生很高,头颅微垂,头发不算长,后脑勺还冒着青茬。
林意七的视线顺着黑色t恤,看到那只搭垂在身侧的手。
很好看的手,骨节匀称并不突出。
手指间夹了一根烟,徐徐白烟飘起,他垂下眼,用食指敲敲烟杆,在垃圾桶里抖落一点烟灰,然后递到嘴边吸了一口,食指敲动再抖掉一点烟灰。
他慢腾腾吐出烟雾,声音懒洋洋的,“没抽烟,你哥是会抽烟的人吗?”
林意七好笑地抿了抿唇,想要再听下去,但林修源已经在后头喊她名字。
她快步跑回,离开前终于看清了他t恤上印的字:
【ownfuhu】
浅金色的字体印在黑色t恤上,混杂着一点香烟和阳光的味道,浅淡又记忆深刻。
午后的阳光恍惚,一时间,好像坐在伦敦赛场上桀骜张扬的少年重回眼前,与林意七面前的男人重叠了起来。
一样好看的手,干净的眉眼。
变化的是,曾经在手下敲动的是赛场的骄傲和少年不驯。
林意七怔怔盯着扶槐的手,忽然有些鼻酸。
时光一晃而过,曾经的少年已经被历史尘封,连带着意气风发的抱负也被灰尘掩埋,都成了令人意难平又不得不接受的回忆。
这双手,也再没有机会在赛场上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