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顾子扬让你来找我的,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他冷漠的说。
刘芸哼笑一声,“顾子扬他还使唤不动我。只不过,听说今天的高管会议你没有出席,连天雪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猜测你可能来了这儿,没想到果然让我猜中了。”
慕东霆并没有理会她,只听她继续冷嘲热讽的说道,“慕东霆,你知道阿言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吗?就是他有你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刘芸的话虽然不中听,然而,慕东霆却无力反驳。
刘芸说完,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只款式有些陈旧的手机,递到慕东霆面前。
“什么?”他蹙眉,不解的问道句。
“天雪在国外的手机,她生病之后,这手机就放在我那里,因为里面有关于阿言的东西,所以一直没舍得丢掉,现在,送给你了。”
慕东霆接过手机,紧紧的握在掌心间,居然不敢打开来看。因为,看到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心就会越痛。
也许,这就是刘芸把手机给他的目的吧。既然天雪不好过,她也没打算让他好过。
“你知道我和天雪是怎么认识的吗?在美国的地下酒吧,我和天雪在那里做卖酒女郎,每天为了把酒推销出去,总是被客人灌酒,喝的手脚都发软,偶尔也避免不了被客人吃豆腐。那时候的天雪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被客人欺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哭完之后,抹掉脸上的眼泪,又走到别的包房里,强颜欢笑的推销酒,就为了挣那么一点提成。”
刘芸缓缓的道来,而慕东霆虽然沉默不语,墨眸却深谙的照不进一丝光亮,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然而,紧握的拳头,和手背上凸起的一根根青色血管却出卖了他。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可怜她,我常常帮她应付一些难缠的客人,渐渐的,我们也熟悉起来,然后,我才知道,天雪有一个还没有满月的孩子,因为早产,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她还没出月子,就跑到酒吧去挣钱,简直就是不要命了。那时候,我已经认识颜飞了,他是个挺热心的人,我和颜飞借了点钱,让天雪先给孩子治病,期间,阿言的病情一度稳定过,天雪欢天喜地的把他接回了家,可是,没过多久,病情再次反复,阿言又被送进了医院,之后,就死在了医院里。”
说到此处,刘芸忽然一笑,笑的极为讽刺,而眼眸中却隐隐的闪烁着泪光。她问,“慕东霆,你知道什么是丧子之痛吗?”
慕东霆的身体剧烈的一颤,却久久的没有回答。
而刘芸也并未想要他的答案,而是苦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是,天雪她知道,因为,阿言就是死在她怀里的,她亲眼看着阿言的小脸由青变白,亲眼看着他没有了气息。起初,天雪还会绝望的哭,最后,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阿言死后,天雪的世界也彻底的崩溃了,她被送进了疯人院,在那里受着非人的折磨。她在国外,整整治疗了五年。”
刘芸的声音微微停顿,敛眸看向慕东霆,又是讥讽的一笑,“早在回国之前,慕总裁的大名我就是如雷贯耳。天雪发病的时候,除了喊着阿言的名字,最多的,就是喊着东霆哥哥。后来我们回国了,我曾经问过天雪,为什么不把阿言的事情告诉你。她就对我说:阿言已经死了,把真相告诉你也无济于事,只会把她曾经承受过的痛苦,让你重新经历一遍而已,那样,根本毫无意义。虽然她说的不以为意,但我知道,她是怕你痛苦,她连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都舍不得。慕东霆,你欠天雪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慕东霆麻木的听着,意识都有些浑浑噩噩,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实,而什么又是梦境。他甚至连刘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梦该有多好,一觉醒来,从未有阿言的存在,那么,天雪也不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了。
而所有的罪恶,从林初夏的谎言开始,又到她的谎言结束。那个女人,连死都不肯放过他和天雪。
寒冬的山风刺骨,席卷着地上残存的雪花,风雪交加,吹打在身上,脸上,生生的疼着。
慕东霆只觉得肢体都有些僵硬了,他麻木的伸出手,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然后打开了手机,认真的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手机相册中,几乎都是阿言的照片,也有天雪和他的合照,孩子的眉眼很像天雪,鼻子嘴巴像他,笑的时候,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和他如出一辙。慕东霆一张张的翻看着,照片中,小东西,或笑,或哭闹,大部分都是在睡觉,嘟着小嘴巴的样子,极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慕东霆指尖轻颤,视线再次模糊。
手机里,还有一则视频,是天雪抱着阿言拍摄的,她正拿着奶瓶,喂阿言喝奶,小家伙的双手胡乱的挥动着,连喝奶的时候都不安分,喝饱之后,裂开了小嘴巴,一脸满足的笑。天雪抱着他,轻轻的哼着歌,低头轻吻着宝贝熟睡的额头,唇角边含着温柔的,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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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画面太美,太温馨,美到慕东霆不敢再去看。他关掉了视频,单手撑着额头,在瑟瑟风中,肩膀不停的颤抖着。
谁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手机文件夹中,还有两个文档,是天雪写下的两篇日记。慕东霆逐一点开,一字一句,认真的看过,黑色的宋体字,字字如锋刃的利剑,刺在他心上,鲜血淋漓。他仅仅是这样看着,都痛的几乎无力呼吸,那么,当初天雪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啊。
日记一: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这几天出了几次血,医生说我需要卧床休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还要出去打工赚钱,一旦停下来,我和孩子都将面临着挨饿的风险。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了东霆哥哥,我哭着对他说,双手泡在洗碗水里真的很冷,我把长满了冻疮的手背给他看。他心疼的对我说:雪儿,你要坚强一点。
是的,我必须要坚强起来,因为,我不在是一个人,我马上就是一个母亲了。我要把宝宝平安的生下来,抱给东霆哥哥看,然后笑着对他说,“这是我生的,看我厉害吧。”
日记二:阿言70天的时候,因重症肺炎再次住进了nicu,我抱着他在门口等时,他被一口痰卡住,瞬间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口鼻周围青紫。医生让我签了病危通知书,这期间宝宝一度心力衰竭,经医生用强心药物及时抢救总算是暂时有所好转。而我也度过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仿佛坠入地狱的一个夜晚。
宝宝在nicu隔离治疗,护理全由医生护士来,隔着一道锁的严实的大门和走廊,我看不到摸不到听不到,从医护人员口中知道的病情也只是寥寥数语,夜晚也只得回家去。房子里到处都是宝宝的东西。空空的婴儿床,空空的包被,空空的奶瓶,空空的卧室。这个原本温暖的家空的叫人心里发凉。
我抱着他的小秋衣和小棉袄睡了一夜,那上面有他的味道,似乎还有他的温度,手机里他的照片我看一次哭一次。
手机里还录着他第一次出院后的哭声,清脆而有节奏。而他病着的时候似乎连哭都没力气了,只是偶尔啊一声,一声就停下。未进nicu时,护士给他输液扎脑袋,他也只是闭着眼睛,连哭都没有,其间有一次跑针了,只得再扎,他安静的躺着,仍旧不哭。那针头扎进他的血管,却扎在我的心上,此生都未有过的疼让我手脚冰凉……
日记到此中断了,或许,是天雪再也写不下去了吧。慕东霆的手掌紧握着那支手机,脑海中,似乎能想象出她写这些文字时的画面。他好似看到了天雪绝望而哭泣的脸庞,看到了阿言呼吸微弱的模样。
慕东霆单手撑着冰冷的墓碑,在阿言的坟墓前,缓缓的跪了下来,并且,长跪不起。
“阿言,阿言,对不起,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此刻的慕东霆,脆弱无助的像个孩子一样,额头贴着墓碑,机械的,不停的呢喃着。
刘芸说的对,他欠天雪的,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起。他只能用自己的余生去恕罪。
……
而与此同时,刘芸乘坐出租车,来到了慕东霆的别墅。
大概是因为林初夏的事情让慕东霆仍心有余悸,所以,别墅四周有多了很多保镖,别墅内,佣人月嫂的人数也增加了,都是生面孔,看来慕东霆又换了一批人,以前的,他只怕是不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