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劝退了信王后,宝橒一直为张观业的行迹惴惴不安着。
南京那边有万岁监国时培养的势力,宝橒扯的微服私访不过是为了动摇内应与信王之间的信任,但终归经不住细细盘问。
宫内宫外各有令宝橒忧心的事儿,还记得那日从北宫门回到光华殿,就看到朱微蔓神色苍白地站在殿门前,宝橒的身影出现后突然有些激动,搀着侍女的手就要迎上前。
宝橒大惊,扶住她:“这才刚刚生产完,怎的就下地了?落下病根子了可怎么好......”
“是不是信王要谋逆了?”朱微蔓拽住宝橒的胳膊,力道之强硬真不像是个方才声嘶力竭生产完的孕妇。
“没有,没有人要谋逆。”宝橒皱着眉,见扯不开自己的手,只得安抚她,“快扶太子嫔回去,一会儿皇后娘娘见了定要生气。”
朱微蔓冷笑:“皇后不喜欢我,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么?
“可惜,是我生了长子。”
宝橒心绞,只是不想长久以来朱微蔓当真用的如此恶意来揣度于她。
“我对你,没有怨恨。”宝橒放开手,站在原地看向朱微蔓淡漠的眼,“婆母也好,他也好,我从没想过要与你争抢些什么。”
朱微蔓转开脸,在风中显得过于单薄的身板刺痛了宝橒的眼,上前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朱微蔓系上,她微微挣扎几下最后任由宝橒摆弄。
“他去哪儿了?”
宝橒系好衣带,退开几步:“去南京了,很快回来。”
本以为她会闹一下,毕竟刚刚诞下孩子,丈夫却不在身边,心中难免有气,可朱微蔓只是恍惚地应了声,神情有些飘忽地回了房。
宝橒狐疑,但又觉得定是自己太累了,人都是会变得,她也不能用从前的眼光来看待别人了。
张观业在五日后带了一支精锐铁骑与半路突如其来的一支队伍厮杀着杀回的临安城,
甫一过城门,就把镇北抚司控制住了。
宝橒甚至来不及换上朝服就到大庆殿外跪迎,张观业扯了王宝柔递上的龙袍在胄甲外一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子的味道。
阶下众人高呼“万岁”,叁声过后,只见几个锦衣卫压着一个人上前,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来到众人面前又被压着跪倒在地。
是信王——穿着胄甲,鬓发散乱宛若疯子。
“是不是怎么也想不到,即便控制了镇南抚司,也没截住朕。”张观业走下台阶,明黄的龙袍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刻意咬住“朕”的字眼,激得信王狰狞着瞪大眼睛,目露凶光地扫视着张观业。
张观业也不恼,直起身绕着信王打转:“指挥镇南抚司需要我的腰牌,说明这宫内宫外都有挑拨你我二人关系的蠢东西。”
“你不如直接杀了我,还说什么挑拨......你我之间又什么时候交好过?”信王勾着笑,挑衅地看着张观业。
“朕怎么会杀你呢?信王叔。”张观业驻足,弯下腰,“放心,二叔不过是听信了奸佞,朕会安排好二叔后半生,至于那些蠢货,朕亲自来解决。”
宝橒低着头,余光间瞥见朱微蔓有些发抖——明明没有出月子,却不得不出门来参加登基大典,怕是有些熬不住了。
轻轻盖上她的手,刚说完“可需要通报一声先回去”,不想朱微蔓有如惊弓之鸟差点跳开,发现是宝橒后,又平复了神情,淡淡地摇了摇头。
信王被囚禁在了临安,张观业日日派大儒学士前往信王居所讲学。
张观业说信王戎马一生,如今赋闲在家,当修身养性。
说白了,就是在讽刺信王不懂礼仪孝悌之道,也让他死了让张观业杀了他从而落人话柄的心。
宝橒成了他的皇后,朱微蔓则是贵妃,赵太后迁去了慈宁宫。
从赵太后宫里出来,宝橒见日头还早,带了蕊黄去了灵喜寺一趟,却被一位小僧尼告知道僖天师不日前辞去了住持之位,无人得知去向。
宝橒有些低落,但还是笑着对他道了谢,转身之际又被小僧尼叫住。
“居士可曾为道僖天师抄经过?”
宝橒忙应道:“两年前信女日日前来,为道僖天师抄录过几卷《楞严经》。”
“那便是了。”小僧尼双手合十朝宝橒一拜,“天师曾言,若是娘娘前来寻他,就让贫僧告知娘娘一声‘独居小楼烟无影,伽蓝殿内灯长明’。”
宝橒看着小僧尼撂下这句话后消失在了佛墙后。
此去一番回宫后,宝橒时常在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可却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的职责远比太孙妃、太子妃时重的多,那会儿子有赵太后为宝橒在前面遮风挡雨,现在拿着金册金宝,宝橒尝试着独当一面,虽然过程还是有些磕绊,但王宝柔在六尚的权力之大,多少让宫里其他人不敢将这位温和无害的皇后轻慢了去。
陪着尔容用膳时,尔容突然扁了嘴委屈地问宝橒什么时候可以去见一见张观业。
宝橒放下木着,拉过尔容宽慰:“你父皇初初临政,怕是再不能向从前那般陪着尔容玩闹了。
“新来的夫子讲的不喜欢吗?那是父皇特意为尔容挑选的,到时候还要抽查尔容的功课呢。”
尔容歪过头:“母后,你不想父皇么?
“你总说父皇忙于朝政,不能打扰,可为什么朱娘娘就能日日前去?
“母后,我们去见见父皇吧。”
宝橒哑言,终是败在了尔容楚楚可怜的眼神攻势下,带了几道小厨房新做的吃食前往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