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诚听了这话后,一时之间也摸不透苏嘉沐的心思,他便含糊其辞道:“去往大国寺的一路上沿途景色甚美,只是儿臣要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宫,便没有多余的时间驻足好生观赏一番。”
苏嘉沐早已预料过裴景诚会掩去与杜婉仪相识之事,她也懒怠问一句话要绕七八句的复杂说话方式,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母后听说,你见了杜家小姐?”
裴景诚瞳孔一缩,清俊的面孔上露出些尴尬之色,母后为何这么快就知晓了自己与杜婉仪相遇一事?自己的确是耍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可自己这般做法也是为了拉拢杜康,母后应当能体谅自己吧?
裴景诚心中虽如此宽慰自己,飘忽不定的眼神却仍是暴露出了他的心虚,将无辜女子拉入这浑浊不堪的危险局势中也并非他所愿,只是迫于形势罢了。
苏嘉沐见他沉默,便长吁短叹道:“母后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再有主意也不能将那无辜女子牵扯进这些党羽之争中,若是我们败了,你可有想过她的后果?”
裴景诚心下微动,女子的终身大事有多重要他自然是明白的,若是嫁错了人,便是毁了一辈子。
他的生母本是个循规蹈矩的宫女,只想在这深宫中勤勤恳恳地活到二十五岁,领了银子出宫去嫁个平民百姓,简单快乐的过完这一辈子。
可父皇却在一次酒后毁了她的清白,一夜荒唐后,更是把她扔在了最偏僻的角落里。
他的生母一日日枯萎,直到三年前为了救下落入池塘中的自己,染了病根后不治而死。
他自然是明白女子这一生活的比男子要艰难的多……
“景诚,母后会与你同进退,会想尽办法拉拢那杜康,是以你大可不必从那杜婉仪身上寻觅出路。”苏嘉沐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将心中的不虞全盘托出。
裴景诚听了这话后,愣在原地呆了半晌,而后便羞红了脸道:“母后,此事是景诚思虑不周,儿臣再不敢诓骗母后。”
苏嘉沐见他诚心认错,心里的郁气也一扫而空,这番坦诚相待后,她已能摸清些裴景诚的大致性子。
这孩子虽说个性阴郁了些,但好在本性不坏,只要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来也不怕他长歪了。
“既如此,你便把那杜小姐的手帕拿来给母后吧,母后会替你还给她。”
裴景诚闻言便掩去双眸里的冷意,作出一副惭愧万分的模样,又立刻命小吴子将那手帕拿给苏嘉沐。
等回了自己的偏殿后,他方才发狠似地捏碎了自己书桌上的狼毫。
既然养母不许自己对那杜婉仪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那他便不使了吧,犯不着为了这事与母后闹出些龃龉来。
只是眼瞧着到手的把柄飞了,不能尽快将那杜康纳入自己麾下,总是令他有些心烦意乱。
养母愿意关心、教导自己的确是件好事,可这样紧密地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会让人有些不舒服。
裴景诚便端坐在窗棱旁,望着外头透着森然之意的漆黑夜幕,怔愣地出起了神。
*
而回了杜府后的杜婉仪此刻也正与裴景诚望着同一片夜幕,只是她满心装着的却是缱绻的少女情思。
只见她托着香腮,露出一副憨态可掬的娇俏面容来,她一想到那矜贵清隽的六皇子俯身为自己的修缮马车的模样,心中便如同火烧一般炙热无比。
她便羞红了脸,连丫鬟齐儿递上来的晚膳也顾不得吃,她只比了比自己的腰身,发愁道:“我可不能再吃晚膳了,娆娆的腰身要比我细上一圈呢。”
那齐儿便有些着急,小姐自小便生了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身材虽不像平常闺阁女子一般清瘦纤细,却也称得上是婀娜多姿,如何便不肯吃晚膳了?
齐儿未通人事,自然不明白杜婉仪这隐秘的少女情思,可另一大丫鬟翠儿则要伶俐圆滑的多,她一眼便瞧出了自家小姐是怀了春,将那风姿绰约的六皇子纳进了心间。
算一算生辰,那六皇子只比小姐小一岁罢了,从身份上来说,小姐也与六皇子十分相配,只是不知夫人是何想法…
翠儿悄悄给齐儿使了个眼色,随后便笑着舀了一碗荷叶粥置于杜婉仪面前,“小姐有所不知,皇室择妻大多不爱那些病搭搭的娇弱美人,您瞧如今的皇后,不就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美人吗?”
杜婉仪细想了一番,忽而觉得翠儿所言之话十分有道理,自己若是想嫁入皇室,还是要有副好生养的身体才是。
思及此,杜婉仪的双靥愈发滚烫,她便啐了一口,笑骂道:“谁说我想着六皇子妃这位置了?”话毕,她便对上了翠儿笑意渐深的面容。
杜婉仪愈发扭捏,可翠儿所说之话又十分有理,她便将面前的这一碗荷叶粥尽数吃了下去。
待翠儿与齐儿将杜婉仪服侍安歇后,这两人才面色惶恐的一起去了杜夫人的院子中。
等这两丫鬟将今日大国寺偶遇六皇子一事禀报完毕后,杜夫人的面色已变得铁青无比。
翠儿知晓此事瞒不住杜夫人,便只得将杜婉仪把自己的贴身手帕赠予六皇子一事全盘托出。
而杜夫人气得当下便砸了一整套景德名瓷。
这女儿自小便被宠坏了,娇憨天真不说,连一丝心眼都不曾长。
如此朝堂局势如此不明朗,她们杜家恨不得搬到江南去避避风头,可女儿偏偏落了如此大的一个把柄在六皇子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