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定要让我自己想起来。明明他年长我十岁,明明别人还都说他什么睿智沉稳,可明明他总是这样喜欢欺负人。
“那怎么办呢?”他说,“我给你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回来好不好?”
“…”
“不想回来?”他又笑着说,“那我飞过去?”
“…”
“绾绾?”
“…你不要过来。”泪水在脸上淌得毫无章法,说出话来却分外平静,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准过来。三天后我再回去,我才不要做小狗呢。”
挂断电话。有片刻的寂静。鄢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淡开口:“来这里之前,你究竟怎么和顾衍之说的?”
我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眼泪渐渐干涸,抬起头来:“鄢玉哥哥,帮我一个忙好吗?”
他看着我,镜片后面的眼睛不动声色:“你想让我帮什么?”
我紧紧抿起唇,再开口时,声音被风吹得微微发紧:“你还记得有一次,伯父说过的心理控制吗?”
第一章时间是最好的duyào(一)
假如以遇见顾衍之的那一年为分水界,我至今二十二年的生命恰好可以分为对称的两半。
在我遇见顾衍之以前的十一年里,我都住在中国西部,大山深处的一座村寨里。在这十一年中的前十年我的生活都一成不变。当然,如果一定要认真讲,不可否认在这十年中我的身高每年都在增长,我弃掉了勺子渐渐学会用筷子吃饭,我开始每天背着书包步行两小时去镇上的小学去读书,以及我慢慢学着跟随母亲在早春和深秋的季节去山中挖yào草。
但这样的变化和我十岁那年发生的地震比起来,就显得太过平淡无奇。甚至这十年中发生的泥石流加起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那年正好是暮春时候,外面的日头轻暖,晒得人懒洋洋。我坐在镇上小学的教室里,耳朵半开半闭,心不在焉地听同桌燕燕站起来读课文。我其实很有些昏昏yu睡,但这所希望小学唯一的语文老师兼数学老师兼半吊子英语老师兼校长的我的父亲,有个很无奈的毛病,那便是对别的学生很宽容,对我则总是格外严厉。这就导致我即使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并且眼睁睁看着前桌和后桌都已经酣然入睡,我也仍然不敢真正趴到桌子上睡着。
当燕燕把六段课文念过一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脑袋像被塞了石块然后再使劲摇晃一样的头晕。
等我抬起头,才发现已经晕眩到看不清头顶的天花板。有泥块从头顶簌簌落下来,讲台上的老师,或者说我父亲的面孔竟也变得模糊不清,只听到他突然打断了课文的朗诵,声音里变得有些焦急意味:“地震了,大家快醒醒!赶快跑出去!跑到cāo场那里去!不要慌!一个一个排成队跑出去!快!”
得知发生地震的那一刻,我如我刚刚被怀疑为骨癌时的表现一样,显得格外茫然。所以我很感谢我有一个反应机敏而且心地善良的好同桌。在我还没有拎清楚状况的时候,她已经拽起我的袖子带我飞奔到了教室外面去。
然而在这间教室里坐着的二十几个孩子里,我和燕燕只是个例。这所希望小学只有父亲一个老师,他已经来这里支教了十多年,在这里娶妻生子,还兼职镇上的赤脚医生,教书的时间很有限,导致一个教室里的孩子最大最小年龄差可以达到五岁。因此在有几个孩子已经机灵地往外逃窜的时候,更多的孩子都是呆呆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有几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在摇摇yu坠的教室里开始惊慌地抱头乱窜。
我隔着灰蒙蒙坏了一角的玻璃窗,看到他们在摇晃的土坯房里蒙头乱跑的狼狈模样。然后有一个被父亲一把揪住后衣领,从门口丢了出去。父亲把孩子们一个一个往外轰,轰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的小孩子,他伸手去拽的时候,脆弱不堪的教室开始剧烈摇晃。
我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着急着要往里面冲,被父亲一声大吼镇住脚步:“带他们去cāo场!”
这是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