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庭是个道统思想很严重的人,他一生信奉儒家伦理,对儒家的仁义道德思想十分推崇,甚至以此作为治国之策,在他心底里,他的父皇也该是个完美的圣人,如孔孟一般的道德标杆。
先皇多年来的行为其实也很符合他的想法,治国有方,严谨勤奋,不沉迷女色,文治武功皆有所成,史书上的明君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了。
可是在一瞬间,道德标杆变成另一种样子,与堂妹私情不明,对待肱股之臣的方式未免令人寒心。
作为一个生长在皇家的男人,周启庭并不觉得先皇与哪个女子有私情有什么不对,甚至于哪怕先皇真的后宫三五千,也是他作为君主可以享有的,可嘉乐郡主是他的堂妹。
同宗同族,同根同祖的堂妹。
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和自己的堂妹做出这种事情,嘉乐郡主小先皇十岁,当年的事情谁对谁错似乎一目了然,总不能是年幼的嘉乐郡主先……那些年端和亲王摄政,先皇对他极为不满,而嘉乐郡主是亲王独女。
或许先皇没想到,最后自己也会动心,所以才匆匆忙忙将嘉乐郡主嫁出去,然而嘉乐郡主不肯,这才有了后日的悲剧。
可是不管孰是孰非,恶名也只能让嘉乐郡主来背负。她是一个女人,世道总是对女人不公平。
周启庭想的远比林慕沅要多,除却自己的私人感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
他的父皇谥号仁,称“仁宗皇帝”,在百姓万民心中是最慈和英明的君主,是极尽完美的存在,隐士的大儒亦称其有圣人之风。
若是先皇真的做出了这种事,他一个人的名誉算不得什么,只可惜这千万里安稳江山。
周启庭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林慕沅说的,那个可能存在的,知道嘉乐郡主与先皇旧事的人,非死不可。
林慕沅扬起手,精致华美的酒杯中充满浓郁的酒香,周启庭这才注意到她手边半倒的酒壶,壶中的酒水洒了一半,歪歪斜斜地似乎已经半死不活。
周启庭上前夺下她手中杯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慕沅,朕知道你委屈,朕也知道这件事是朕做的不好,可你实在不必这么想,朕自己也有诸多委屈诸多容忍,你说朕难道有一天也会放弃自己吗?”
林慕沅酒量还算不错,这会儿还清醒着,“陛下,这天下间总有些东西比我重要,值得你牺牲每一个人去获得。”
“如果是为了这天下江山,朕或许真的会吧,”周启庭叹息,“可是慕沅你要知道,这江山是先祖们浴血奋战励精图治留下的,它不是朕一个人的江山,它是天下万民的依靠,不是说抛弃便能抛弃的,朕是皇帝,就必须肩负朕的责任,如果说有一天这江山安宁需要朕的性命,朕应该也会同意的。”
“这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我可以承诺这天下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可万民的份量比我自己都重。至于母后……她是我的生身母亲,她以后,决计不会再参与后宫任何事务了。”
周启庭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孙太后是亲生的母亲,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可能对自己的母亲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
日后宫闱内外,孙太后只能看着不能插手,亦是极大的惩罚了,她做了多年权倾六宫的贵妃娘娘,做了太后颐养天年,掌管六宫的淑妃还是要处处巴结着她,宫里她想的事,轻易不会有人反驳,如今却是不能了。
林慕沅神色微变,忍不住刺道:“陛下舍得吗?将太后娘娘和华悦长公主都交到我手里,我定然咽不下这口气的。”
华悦长公主从来不是好相与的,这段时日看似消停了,也变聪明了,是没有在明面上搞什么动作,可私底下……她与孙薇薇交好也就罢了,表姐妹一家人,可她帮着冯雅芙就拎不清了,自从冯雅芙被关起来,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勾搭上华悦长公主这条钓鱼线,让华悦长公主三番四次为了她向孙太后求情。
周启庭神色淡淡,“华悦不傻,该知道怎么做比较好。”
林慕沅不会真的对华悦长公主做什么,她的性情人品周启庭还是信得过的。
“陛下觉得她很聪明吗?”聪明的人为什么要跟冯雅芙玩在一起,宫里最低等的小宫女都知道,冯宝林这次决然翻不了身,“冯宝林宫里的宫女,已经都托了关系走得七七八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我已经饿了那么久了,作者君还不给粮吃≧﹏≦
作者君:我自己都要饿死了╯﹏╰
☆、51
周启庭神色复杂,林慕沅从最开始就处处针对冯雅芙,华悦……大概只是为了跟林慕沅过不去,才通冯雅芙交好的。毕竟她也是孙太后的女儿,孙家的颜面与她息息相关,她得罪不起林慕沅,从别处添堵的行为也很符合她的智商。
孙成宣的事情,周启庭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也没有他插手的余地,华悦长公主还死守着不放,其实真的不聪明。
“华悦的亲事,朕很快就给她定下来,以后她不会住在宫中。”
一个女孩儿,再好打发不过,嫁出去就是了,华悦长公主是周启庭亲妹,她的婚事并不为难,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排着队求取她。
林慕沅低低地笑,笑里的苦涩宛如蜜糖中掺杂了黄莲。她如何不知,作为一个君王,周启庭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一件是难得了,看看孙太后在先皇面前的地位,再看看她的地位,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