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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许多事情回头去看,便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比如她母亲的出身——卫尉崔家的嫡女,她进宫破例封了宝华娘子,之后便封了婉妃,她在末帝的后宫中比较其他妃嫔都走得顺遂,想来她当年在后宫中一定是风光过的。

再比如后来她失宠后在长泰殿那么多年,有人奚落,却并没有人真正威胁到她的性命,也并没有牵连到宫外的崔家。

还有她对着她说过的那些含混不清的话语,对她毫不掩饰的咒骂。

以及,最后她在出宫之后中了流矢之后与她最后说过的那几句话。

那时候她对她道:“太好了,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无论对你还是对我,终于不必相看两厌。”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她,但她嘴边是带着笑的。

“从此你便自由了,不必被任何人摆弄,不必受任何人的拘束,不必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她说,“你从此便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天下之大,你可以跟着你喜欢的人一起,从此也不必再听我的咒骂和怨恨。”

便就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之后,她便断了呼吸。

那时候她并不会感觉到有多么悲伤——正如她的母亲所说那样,的确是解脱。

仿佛是原本一辈子要背负下去的沉痛,此时此刻卸下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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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得入神,忽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原本靠在灯笼上的灰奴站起来,绕了个圈走到了她面前来蹭了蹭她的手。

云岚随手摸了摸这胖猫,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是裴彦正朝着她走过来。

裴彦身后跟着宫人,他见她回头,便让宫人在远处站了,自己拎着灯笼朝着她走了过来。

“半夜醒来没看到你人,起来看了看才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裴彦手里还拎着一件薄薄的斗篷,走近来便披在了她身上,“白天虽然热,但晚上还是有些凉,小心着凉。”

“你自己也没穿多少。”云岚在裴彦身上扫了一眼,便见他也就只是随便披着单衣,“这里也不冷。”

“我身体比你好。”裴彦替她把斗篷拉好了,又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的手都是冰凉的。”

云岚抬眼看向了他,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方才那些乱纷纷尚未理清的思绪此时此刻又泛起来,她心中升起了一股扭曲的愧疚,一边是愧疚另一边是贪婪,这二者扭在一起,无法分开。

而裴彦似乎没觉察到她心思的复杂,他揽着她站定了,温声笑道:“所以大半夜的在这里想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吗?”

他没有用“朕”来自称,似乎变成了曾经她在吴郡遇到的那个人一般。

下意识往他怀里埋得深了一些,无餍渐渐压下了内疚,她从他怀里抬头看他,他与卫隽有着尤其相似的下颌,但与卫隽又不同,他不羁时候更多,不似卫隽总是沉稳的。

怀里的人久久没有说话,裴彦低头看向了云岚,恰好便与她四目相对了。

“在看什么?”裴彦笑着问。

“在看裴郎。”云岚答道,她慢慢地反握住了裴彦的手,目光重新投向了方才灰奴的方向——这会儿两只猫又已经不知去了哪里,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

“猫就是晚上出来玩的,你别管它们。”裴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笑了笑,“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云岚顿了顿,大约是脑海中思绪纷纷,这会儿显得格外迟钝一些,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了:“我只是想起来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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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答案是裴彦没有想过的,他想起来那天听着宝言说云岚的生母曾经是末帝后宫中的婉妃——对这个婉妃,他从前连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来历。前陈末帝后宫中有过得宠的妃嫔,但其中并没有婉妃的名号,又或者是,婉妃得宠的时候他的年纪尚小,所以毫无记忆。想一想这也是合理的,云岚与他年纪相当,若婉妃是在云岚出生之前得宠,那会儿他的确是无从得知。

他低头去看云岚面上神色,见她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伤怀之意,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他不擅长安慰人,若她真的因为四年生母哭泣起来,倒是叫他束手无策。

只是这话题既然是他提起来的,便也不好半途便转开,何况他也有些好奇云岚当年处境,于是便小心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你之前与我说你是在长泰殿,那边很远,是因为你的母亲当年不得宠的缘故吗?”

云岚笑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与别人说起自己的身世,她意外地发现这些话她的确是想对人倾诉的,她并没有在意裴彦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小心,只道:“曾经也算得宠吧?不过我记事之后的确是不得宠的,所以住的宫室也偏僻。”顿了顿,她又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我与我的母亲应当少了母女缘分,她在世时候我与她相互怨恨,如今想起来,竟然是没什么可以回忆的美好。”

这话让裴彦愣住了,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于是便顺了顺她的后背。

“我小时候是嬷嬷带大的。”云岚语气很淡,“若真的要说,我对嬷嬷感情更深厚一些,或者是多亏了有嬷嬷在,我才能活下来吧?”说着她抬头去看裴彦,又笑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母亲不喜欢我吗?”

裴彦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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