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很不服气,嘀咕道:“袁姐可怎么忍她的呢… …?”
“忍她的不仅仅是袁姐,袁姐才来了不到两年,张阿姨都在咱们这儿扎根十年了。前面好几个书记都是被她送走的,哦不对不对,都是在她的监督下成长起来的… …”
“哦… …”我琢磨半天,想起来入职之后在区里参加了三天的社区工作者培训班,党 校的老师讲到,社区工作最主要的是跟群众保持密切联系,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我一直以为群众在我们对面的小区里,原来群众早就以气势非凡的张阿姨为代表打入到我们身边,看着我们了。
第一章 (3)
实话实说,自从知道张阿姨的底细,知道她不是领导之后,我轻松多了。我不是那么很怕她了。我再也不穿那些显老的裙子,不用张嘴说话之前思考半天,就因为她说我“欠炼”。但张阿姨这人偏偏细心敏感,责任心强,她渐渐地也觉察到了我态度上的转变,但是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躲着她,在她面前晃一下就走,没给她修理我,“炼”我的机会。
我们之间那原本微小的矛盾后来是这样激化的:
端午节之后没多久,天气热起来,袁姐为了节省经费,也为了照顾张阿姨的风湿腿总也不开空调,告诉我们接待居民的时候就把外套穿上,没有外人的时候尽量凉快就好。有一天上班我在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露肩t恤,那天上午跟张阿姨在办公楼里打了几个照面,她用一种十分严厉的甚至有些嫌弃的眼神瞪我,我正相反,目不斜视,完全回避,一点不给她教训我的机会。
下午袁姐把我叫去她(和张阿姨)的办公室里帮忙处理一个文件,在漫长而危机四伏的气氛里,我把最后弄好的文件给袁姐存档,终于听见对面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觉得肩膀很好看吗?非得露出来,一点气质都没有。”
我歪头一看,张阿姨这么说我的时候报纸挡着脸,这似乎是她的一个策略:像是说你,又没在说你,说了你又不是正面交锋,如同钝器 伤人,不见血但力度大,你不接招就受内伤,你想接招还找不到其锋芒。
可是我这人嘛,嗯,可能看着老实,但性格里有一点,就是,爱反弹,张阿姨这个风格,我也可以如法炮制,我退回到电脑显示屏的后面,也慢悠悠地说:“不好看,你可以不看,没人请你看……”
对面的报纸被狠狠抖动,发出哗啦一声响,张阿姨的声音如期抵达:“要是我的女儿,穿成这样上班,我抽她!”
我用力敲了一下回车,针锋相对:“要抽就抽自己女儿去吧!反正谁敢抽我,我妈就抽谁!”
啪地一声,对面椅背撞墙,张阿姨站起来,离老远瞪着我。
我不怕的。我就歪了头,坦然看她。
袁姐还在屋里呢,坐在两张办公桌中间的沙发上。她的表情我能看见,她应该是很辛苦,瞪着眼睛往前看,不看我,更不敢看张阿姨,就轻轻打开嘴巴,呼吸放长,厚厚的胸脯缓慢起落:她在忍笑呢。
见我毫无惧色,气鼓鼓的张阿姨居然慢慢平静下来,从自己的蓝布包里拿了手纸卷出来,去厕所了,尿遁了… …
她走了之后,我拍拍胸脯,喘了一口长气,袁姐过来用报纸卷轻轻拍了我脑袋一下:“你还是小呀,说话也太不柔和了,你看我们这儿哪有那么跟老太太顶嘴的?”
“那袁姐我说错了吗?”我问她。
“没有。”袁姐马上说,“你
是占理的。我觉得你也算是给我出气了。她还总说我穿得不好呢,她还说我更年期呢。不过你没有必要那么厉害。你要这么想,张阿姨管你也是关心你。”
“难道我还得谢谢她吗?”
“不谢谢也行,我教过你呀,保持微笑就好了。”袁姐说。
“… …嗯… …”我低头叹口气,“我也不想像刚才那样说话,可是张阿姨管得也太宽了。我又不是她女儿。她干嘛那么说我呀?再说办公室里不开空调,不也是为了照顾她吗?”
“她要是能管得着自己女儿,也用不着管你了。”袁姐说。
“怎么了?”
“老伴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女儿嫁到美国去了,两年能回来一次差不多,家里就她自己。”
“啊… …”袁姐思想工作做的很熟练,几个要素一点,我马上对张阿姨心生同情了。
袁姐朝我点点头:“对呀,老太太不容易的,咱们应该让着人家… …”
我一听这个,心里有点难受:“那等会儿,我跟张阿姨道歉吧。”
“不用。”袁姐拍拍我肩膀,点点头安慰我,“日子长了,你们熟了就好了,不是非得把对不起说出来。”
“嗯。”
过了一会儿,张阿姨回来了,脸若冰霜,我想对她笑笑,可是人家根本不看我,我渐渐觉得背后发凉:还没上几天班,我该不会就得罪人了吧?
… …
但是那以后大约过了一个多
星期的时间,被我得罪的张阿姨除了对我冷口冷面不说话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地修理我报复我的动作,我又像之前一样渐渐放松下来,心里想着其实也没什么,我最多也就是被一个编外同事冷暴力而已。但这次交锋也有一点好处,无论她是谁,我都让她明确了跟我的界限,比起她一天到晚想要管理我,监督我的服装言行,那我宁可张阿姨像现在这样不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