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怎么还分居了?姐夫没同意吗?”我问。
“他同意了。”袁姐说,“但是这人说一套做一套,他在区里找了人,找我麻烦,不让我干社区书记了。他把自己当谁了?政府是他开的吗?组织上不可能帮他这个忙,街道主任找我谈,让我把家庭关系协调好,实在忙不过来就得做出选择,大家也都能理解。我气蒙了。回家跟他大吵一架。谁也不想让步。”袁姐看着我,“这事儿就发生在你刚进社区的时候。”
“吵架之后呢?你们就分开了?”我问。
“他被调到深圳去了。”袁姐说,“我没去。一直到现在,他偶尔回来看看孩子,晚上回他自己妈家睡觉。呆不了两天又得回深圳。”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消化关于袁姐的这个大八卦,我们的印象里,都以为袁姐事业家庭双得意,而且背景深厚,做什么事情都能借上老公的力,谁知道她的婚姻竟是这样的状态?我试着找一些别的理由去理解这件事情,把它归结到广泛存在 的那一类中年人的婚姻困境里,比如说:“姐夫外面有人吗?故意拿工作的事情挑你的毛病?”
袁姐想了想:“分居也快一年了,真要有人是不是也该办手续离婚了?上次回来我问过他,他让我再想一想。”
“哦这样讲应该是没有… …”
“穿得有点邋遢,估计也没人照顾。”袁姐道。
“姐夫秃不秃?胖不胖?长得难看不?”我问。
袁姐斜了我一眼,马上翻手机:“我给你找找。”
她把一个中年男士的照片给我看,我吓一跳:“哎怎么回事儿,又高又瘦,头发还多,戴着眼镜居然有点帅呢?这是在哪儿呀?咋这么漂亮?”
袁姐道:“可会理财了,八年前就在深圳买房了。这就是那套房子。”
我放下手机,看着袁姐:“姐呀,我能理解你要有工作,要有自我,不愿意去当全职太太的这个心理。但是你真觉得值得吗?你要是在这边当了大官儿,或者你不用当大官儿,就是群众都能说你的好,不是像老李头子那样被你救了,把你给弄伤了,最后还赖你,这也行。可是你你… …你不能两头都图不上呀,对不对?”
袁姐想了一会儿,似乎也在思考我说的有几分道理,终于还是慢慢道:“你问我对不对,还有该怎么选择的事情,这是个信仰问题。说到底,我是个党员。洋洋。”
“… …那你跟姐夫就这么着了?党员就得分居吗?
“我问。
“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
“所以说呢?”我继续问。
“就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问题越探讨越复杂,袁姐也开始有点虚弱起来。
“真是这么解释的吗?”我严重怀疑,她虽然是党员但是并没有那么深厚的理论储备:“… …怎么最近区里办学习班,姐您是看了不少马列名著吧?”
“… …孩子政治课正好讲到这里,我帮他复习来着。”
“哦,原来是这样呀… …”
我从袁姐家里出来,抄近路走回家路过黄昏出摊的菜市场。天色擦黑,街面上十分拥挤热闹,我买了个红瓤的烤地瓜站在路边趁热吸溜着吃,看见食杂店的老板把各式各样的雪糕装在纸盒子里摆在外面跟冻秋梨和糖葫芦一起卖;烧烤摊上成排的鸡翅被烧得香气四溢,吱吱作响,一个大姐买了二十只,我估计她家肯定有个贼能吃的半大小子;半截卡车刚刚从丹东把海鲜拉回来,上面装满了牡蛎和扇贝,卖得不贵,十块钱三斤,商贩一边吆喝一边扒牡蛎,天气寒冷,被扒出来的牡蛎肉很快就冻成了一个个小球,被他利落地装在塑料袋里,一个阿姨买了两袋,她另一只手的袋子里有刚买到的酸菜丝血肠和冻豆腐,他们家今天晚上吃火锅,不知道买到好的自制韭菜花没有… …
沈阳城冬季黄昏的菜市场,人声喧闹,香
气复杂,不知道是被这个烟火气息的景象还是那个特别甜的烤地瓜给安慰到了,我的心里不再觉得委屈了,此时是安静的,暖和的,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袁姐不去深圳了,我也有点明白我自己了,为什么那么执拗地要去帮助孙莹莹,要催促她去重新融入家门以外的世界。
我把剩下的地瓜几口吞下,在外衣上把手抹了两下,赶紧拿出电话来,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莹莹,要是我帮你找的工作你不喜欢,要是你后悔从家里出来,要是你怪我,那我跟你道歉,但是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一句,那我觉得你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躲回去,生活有时候很糟糕,但有时候又特别好,值得你再试一试。
她没有回复我。
过了两天,我去上班,午休时间出去打食儿,看见郭姐文具店的外面,莹莹带着新帽子在扫地呢,她抬头看见我了,隔着一条小路朝我点点头,我心里高兴极了,差点跳起来,双手在口袋里搓来搓去,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莹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离老远告诉我洋洋你先别动,你等我一会儿!她说罢跑回店里去,没多久再出来,手里拿着刚刚做好的奶茶。
莹莹把热乎乎的奶茶给我,帮我把脖子上略略松开的围巾紧了紧。
我说我给你转钱,一杯奶茶卖得不便宜,郭姐可把这个当钱了。
莹莹摇摇头:“不用。我没白拿。我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