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儿回来的?”崔小雯盯着她瞧,开口就带刺。
温降闻言,垂下目光,良久后才回答:“从学校回来的。”
崔小雯听她还不肯说实话,把手里的碗往桌上一放,“哐啷”一声响。
温降被这声动静震了一下,但仍旧低着头,和面前那道诘问的视线无声对峙着。
直到七岁的耿子烨拉了拉崔小雯的手,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不吃饭吗?”
有他在场,崔小雯即便再想发火也得忍着,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端起喂饭的碗,丢给她一个眼色:“自己去盛饭。”
温降应了声好,顺从地去拿碗筷,给自己盛了剩下的一点饭。
之后两人在饭桌上就没再说过话,只有耿子烨会“姐姐”“姐姐”地喊,跟她说起学校里的什么事,像寻常小孩那样好奇心旺盛,温降也尽力陪着笑。
等到一碗饭喂完,崔小雯便把耿子烨支到楼上看电视去了,一楼只剩下母女两人。
“我去洗碗……”温降第一时间起身收拾桌子。
但被崔小雯冷声叫住:“坐下。”
温降抿抿唇,只能放下手里的碗筷,坐回原位。
崔小雯也不想再跟她打马虎眼,把桌上的抹布拍到一旁,道:“回到家就别想着蒙我了,你妈我就算没读过书也不傻,你这几天到底上哪儿去了?寝室也不回,学也不好好上,是不是有人骗你去做什么事了?”
温降跟她解释不清楚,除了摇头别无他法:“……没有。”
“没有?没有你上哪去了?!”崔小雯看她竟然还敢嘴硬,伸手在她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情绪越发激动,“你说实话,是不是被哪个男人骗出去鬼混了?上星期你就不好好上课,这星期你又逃课!一星期你都没回寝室住,你想干什么?你别以为你现在年纪轻轻长了张好脸蛋你就乱来,你这是自作贱啊你是!”
温降的胳膊被她掐得剧痛,几乎要把肉拧掉,只能拼命咬牙忍着。
崔小雯的话一句一句凿下来,敲得她的心口都在止不住地发颤,眼眶也变得酸胀。
她一早就猜到崔小雯会把事情想成这样,因为除此之外,根本没办法解释她逃学和夜不归宿的事。甚至就连那天晚上,她在抓住迟越的手的那一刻,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问题是,如果不这样做,她还有别的出路吗?
温降抬起脸来,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问她:“是,我是没回寝室……可我要是不找别人,你能帮我吗?”
崔小雯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听得一愣,松开抓着她的手,反问:“帮你什么?你在学校犯什么事了?我就知道,星期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就不对劲,你到底干什么了?!”
“不是我干什么……是别人先找上门来的,我什么都没做,根本不是我的错!”温降摇摇头,语气难得一见的固执。
崔小雯被她这话一堵,不可置信地拧眉看着她,像是慌了神:“你什么都没干别人怎么会找上门来?都是什么人?把你怎么样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温降听她虽然还是下意识不相信自己,语气却逐渐升上几分着急,在她的目光中紧了紧发苦的嗓子。
她已经过得很辛苦了,每天要在家踩缝纫机做零活,要接送耿子烨上下学,要给一家人烧饭做菜洗衣服拖地,还要在那个人喝醉之后给他递脸盆接呕吐物,在他输了一整夜的麻将之后任打任骂……她已经过得很苦了。
所以她不想、也不忍心告诉她妈妈自己在那天傍晚不但被骂、被扇巴掌、被罚跪,还被扒衣服、被拍照被录视频、被校园暴力。
温降的思绪落到这里,一瞬间只觉得很疲惫,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妈,算了吧,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把耿子烨管好就行了,不要再管我了……”
大概是这几天在迟越家里过得太舒坦、也太放肆了,她本来只是想实话实说而已,谁知话音还没落,耳边便传来清脆的一声响,过了两秒,脸颊才后知后觉地席卷上一阵刺痛。
崔小雯打完,胸口起伏着,骂她:“什么耿子烨,那是你弟弟!”
温降的脸上火辣辣的,轻轻扯了一下发麻的嘴角,无话可说。
崔小雯的声音很尖,继续在耳边密密匝匝地扎下来:“我不管你?我不管你能把你从奉先县那个鬼地方带出来?我不管你能把你拉扯这么大送你上学?我那个时候才多大啊,十六岁!我十六岁就生了你,比你现在还小三岁,我还没好好管你?!”
温降听到这儿,虽然已经是崔小雯说过无数遍、她也听过无数遍的话,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掉下来,整个人都在呼吸间微微颤抖。
崔小雯的嗓音很快也变得不稳,抬手指着她,恨恨道:“温降,你得亏是被我生下来,那些生了孩子一个人逃跑的多了去了,你那个时候要是被我丢在老家,十岁就被路上的老光棍捡回家,关在屋子里拴上铁链生孩子生到死!”
她说的这个可能实在太可怕,温降没办法再听下去,眼泪沿着下巴一颗一颗砸在校服上,只能赎罪般地喃喃:“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会考上大学的,你放心……”
崔小雯看她的态度软化,也抬手去抹眼角的泪,转而揽住她的手臂,在刚才拧了她的地方一个劲地揉着:“温降,你信妈,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妈妈不会害你……女孩子没有几条好路可走,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你考上大学之前什么都别想,谁让你去干别的都是在害你……你听妈的话,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的,别想那些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