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时的语气和刚才对钟安妮的失控截然不同,平静得出奇,就像烧得发红的铁一下子浸入冷水,除了“嘶嘶”的水被汽化的声音,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这样的平静更多的是压抑,温降不由抬眼看他。
迟越错开她的目光,却再次看清她脸上刺眼的红痕,心里跟着一堵。
很奇怪,他自己被怎么打都无所谓,但落在她脸上的这一巴掌,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她本来就跟这件事没关系,不该把她扯进来的。
一时甚至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把钟博文扔出去,应该把他的烂脸也打开花才好。
迟越的下颌绷得更紧,没再说话。
再回到客厅,如果不是脸上微烧的刺痛感在提醒温降,刚才的闹剧仿佛只是一个荒诞的错觉。
她垂眼望着面前的作业本,无意识地绞着手指,思绪纷乱。
小幅度地抬了抬头,就瞥见他手臂上鲜红的一道道抓痕,有些已经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丝,应该是钟安妮刚才挣扎时用长指甲划的,和他苍白的皮肤对比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她就这样看了良久,松开咬着的下唇,出声问他:“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
她欲言又止,但迟越听懂了,在她努力想要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之前,低应了声“嗯”。
就这一出天翻地覆,都明着上门来抢了,傻子才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情况。
温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细长的眉毛蹙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最后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从茶几前站起身来,到房间里拿他之前给自己买的消毒棉球。
与此同时,小区外
钟安妮这趟出门碰了个硬钉子,简直快要被气疯了,脚下的高跟鞋踩着水泥地面,“笃笃笃”震得她脚脖子疼,脖子上还残留着被扼的不适感,时不时捂着喉咙想要干呕。
直到缓过这阵,她坐进副驾驶座,第一时间想到打电话给迟盛运。
一通没接就两通,等车都快开到家了,对面总算磨磨蹭蹭地接起来。
钟安妮被这电话等得愈发窝火,一张口就火气十足:“姓迟的,你管管你那个好儿子吧!再这么下去你家要出杀人犯了!”
迟运盛正准备呵斥她不要总是连着给他打电话,他在公司忙得很。然而一听这话便皱起眉,忘了自己嘴边的说辞:“迟越?你找他干什么?”
钟安妮拔高声音:“还不是那套房子的事!我前几天在朋友圈挂出去,就有人说想来看看,我今……”
“哪套房子?”迟运盛打断她的话,很快意识到什么,“他现在住的那套?你是不是疯了?你卖了他住哪儿?”
“你再说一遍,谁疯了?!”钟安妮这阵子验出怀孕后每天都过得称心如意,哪能听这样的重话,第一时间反呛回去。
迟运盛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不吭声了。
钟安妮这才满意,紧接着道:“你那个儿子都多大了,今年也快十八了吧?我看他天天待在家里,又不去上学又不去上班,钱倒是花得飞快。哦,他爸是迟运盛他就能这么混吃等死啊?我们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对面沉默良久,只说:“行了,他的事你就别管了,那套房子动不了。我一年给你多少万,你就缺这一点钱?
“那哪是一点钱啊?就算那个房子不吉利,那还带着全装呢,降到一千来万总有人要买的吧?”钟安妮不依不饶道,“再说你那个好儿子一个人哪住得了这么大的,一个月供水电费都要好几千,到时候给他租个套间不就好……”
“够了,房子的事我不跟你吵,今天你跑去找迟越的事就先算了,以后别再提了。”迟运盛再次打断,按了按自己开始作痛的额头。一旁的秘书见状,赶紧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那栋房子就像横在钟安妮心头的一根刺,这些年来她明里暗里跟他提了好多次,本来以为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怀上男孩了,两边都是儿子,他多少能听进去她的话,谁想到还是碰了壁。
当下不由气急,重重砸了一下自己的包,引得一旁的钟博文都侧目过来,大喊:“迟运盛,天杀的,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干了什么?他差点杀了我!你还为他说话?!”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杀”字,条件反射地想起四年前的事,胸口跟着一闷。
喝了口热茶后,他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提起语气道:“那也是你自找的,怀着孕乱跑什么?受伤没有?实在不行叫周阿姨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你——”钟安妮听出他这是在转移话题,更加气结。
但迟运盛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例行嘱咐完就结束通话:“就这样,先挂了,我一会儿还有会要开。”
温降带着消毒用的碘伏回来,在沙发坐下。
这张沙发一直都是他的地盘,她平常只在茶几前写作业,一开始坐在地毯上,后来李阿姨送菜来的时候顺便给她添置了张小板凳,坐沙发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已经习惯了打游戏的时候用右下角的余光拢着她的脑袋。
然而她现在坐过来的动作实在过于自然,迟越有些错愕,停下手头的游戏,偏过头瞄她一眼。
这一眼恰好和她犹豫的目光触上,温降示意他的手臂,轻声道:“都抓破皮了,还是消一下毒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