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封信是匿名的。
这些年群众工作办公室收到的举报信跟雪片似的,但是群工办的人手不足,想要将这些举报信一一查实是不可能的。所以,县里对于举报信的态度是,实名举报必须严查,匿名举报酌情处理。
根据过往的工作经验,匿名信中很大一部分纯属是为了泄私愤,胡编乱造,捏造假证。
单看这封匿名信的话,可信度不高,但是配合刚刚从齐麟那里听来的八卦阅读,效果就不一样了。
“大字报上的内容你应该也听说了,那上面说县委领导包庇罪犯,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不能因为一封匿名信或者一张莫名其妙的大字报就怀疑甚至冤枉了我们的同志。”冯主任面色不渝道,“这封信是过年前递上来的,针对举报内容,群工办的同志已经去跟被列举出来的几位女同志一一核实过了。女同志们都说这是子虚乌有,有两位已婚的民办教师还希望县委还她们一个清白……”
宋恂:“……”
哪个女同志会承认这种事?
而且从这封信的行文风格来看,写信的人明显不是这些女同志中的一员。
“主任,既然群工办的同志已经去核实过了匿名信中的内容,没有查到实证,那这封信……”
还让他处理什么?
这种风流账与针对长征公社的调查工作完全不是一回事。
没抓到现行,双方当事人又一致否认,总不能硬给人扣一顶耍流氓的帽子。
“这两年,我们接连收到过不少关于邱大为同志的举报信,”姚红波吹了吹本就不热的茶水,又放下茶缸说,“大多是匿名信。”
也就是说还有实名的。
“但是邱大为同志,不但是咱们县委办的副主任,县革委会委员,还是地区革委会的五十个委员之一。地区的个别领导也很关心邱大为同志的个人发展。”姚红波叹道,“如果没有切实证据,我们不能随便冤枉了邱大为同志。”
宋恂在心里“呵”了一声。
弄了半天是因为邱大为在地区有人,县里不敢随意处置他。
“冯主任作为领导也很不容易,咱们南湾县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一年变大寨’的口号不是说着玩玩的,这需要各方面的通力协作。绝不能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了南湾县的整体发展。”
宋恂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风流债根本就说不清,就算所有人都认为邱大为不干净,但是没有证据就无法给他定罪。
既不想得罪地委领导,又得把邱大为顺利拿下,很难。
“主任,既然群工办的同志没有查出什么,让我去查的话,八成也是同样的结果。”他把那封匿名信又重新推给了姚主任,“不过,我在年前去长征公社做调查的时候,倒是了解过一些别的情况。”
姚主任看也没看那封信,“那你说说吧。”
“邱大为同志是长征公社的本土干部,当初能来县里工作,又成为地区革委会的五十名委员之一,据说是因为他曾是优秀的贫下中农代表。”
闻言,姚主任先是厌恶地蹙了蹙眉,而后若无其事地点头“嗯”了一声。
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宋恂继续说道:“地区和县革委会的贫下中农代表并不是只有邱大为同志,据我所知,还有至少五位贫下中农代表,并没有在地区和县里担任职务。他们拿的虽然是干部工资,却仍是勤勤恳恳地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甘当一名最朴实的农民。”
姚主任琢磨着宋恂的话,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
“我在团结公社工作的时候,所有公社干部都必须在农忙时节下生产队劳动。”宋恂一本正经地说,“也许是因为咱们县委机关的案头工作比较繁重,除了每天去食堂帮厨,县委很少组织干部们下到最基层劳动。革委会的委员们其实更应该像那几位勤恳的贫下中农代表学习,加入到生产一线的革命工作中去。县委可以考虑安排委员们轮番去农村劳动,当然了,县里的工作并不轻松,可以先每年安排一两个人,大家轮换着来。”
无论邱大为跟那些女同志的关系是否清白,只要他去了生产队没有了手中的权利,以后的关系就都是纯洁的同志关系了。
等到邱大为在一年以后重新回到县委时,早就没了他的位置。
届时他就是真正的贫下中农代表了……
*
宋恂给姚主任出了一个馊主意,就返回办公室按照组织要求接手了邱大为的工作。
群工办和档案工作都不需要他天天盯着,跟负责的同志招呼一声,以后这方面的工作直接向他汇报就行了。
关键是邱大为还要对革委会的裴副主任负责,为这位裴副主任做好服务工作。
邱大为这个人是比较护食的,他手头的工作和他负责的领导,很少让其他人接触。宋恂本就与他没什么工作上的交集,所以与裴副主任的关系也是半生不熟的。
既然以后就要对人家负责了,他总得先去拜拜码头吧。
午休过后,宋恂拎上一小包茶叶,晃悠去了同在三楼的裴副主任办公室。
“小严,裴主任在家吧?”宋恂在外间秘书办公室的门上敲了敲。
“哎,在呢。”秘书小严笑着起身招呼,“宋主任,您直接进去就行。”
小严已经听裴副主任交代过了,邱大为要被调走了,以后宋恂就是他在县委办的顶头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