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母亲现在……”
忠勇侯苦涩一笑, 他不知道,他怕茹妹已经不在了。
见他整个人都萦绕着暮气, 任毓迟疑地说道:“那个,宋敏, 她被一个很奇怪的人救走了。我听见她喊那个人……姐姐。”
鹅毛般的雪落了下来, 雪白与暗红的宫墙相互映衬着,显得对方都带着冬日的寂寥。
这是冬日的第一场雪,年底了, 宫宴如期而至。明面上是嘉奖功臣,实际上是周晏用来试探各个重要官员的宴会。
因着周晏的身子病弱,这殿内都燃着炭火,这样的温度对于周晏是适合的, 而许多大臣赴宴却都穿着夹棉的官服, 一边交谈一边饮酒, 不免身上出了汗。
忠勇侯的周围有许多的武将, 将其团团围住,她都只能看到一个脑袋。
任毓一直都只在座位上静静地呆着, 倒也适应良好。
谁与谁明面上交谈亲密,谁与谁两看相厌。在这场宴会的高位上似乎一览无遗。
任毓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敏锐, 她坐在周晏的身旁。神情庄重, 维持着端庄的笑颜, 眼眸瞧着是看着下方的舞女们, 实际上已然神游天外。
今天很重要,她等待着宫宴的结束。
一旁的帝王咳了几声,她才猛然回神,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了,陛下?”说着,手也覆在了桌面下周晏的手上,不是很凉,“陛下要不要将披风穿上?”
周晏一怔,他只不过提示性地咳嗽,皇后却立马抬起小脸,紧张兮兮地凝视着他,一点也没将注意力放在前来敬酒的男子身上。温暖干燥的手紧紧地握着他。
他温声说着没事,桌下的手回握了。
“陛下,微臣敬您一杯。”
任毓听到这声音,才掀起眼帘看了过去。
瞳孔一缩,是许多时日未见的韩淮,青年穿着紫色的官服,瞧上去消瘦了许多。
韩淮的手上握着用青铜做的酒樽,他说完那句话就一直将酒樽举起,眼睛却含着莫名的情绪,直直地盯着她。这个眼神,让她有点恶心。
任毓立马垂眼,因为她坐在高位,这般视线下移,便能够看到韩淮的脸颊有着一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红痕,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她判断了一下——是抓痕。能够在韩淮脸上留下抓痕的除了任羽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这些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毕竟端详一个人的脸并不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她又将目光移开了,毕竟现在她不是那个惴惴不安害怕身份被揭露的婢女了,阿娘的事情已经委托了忠勇侯帮忙。等到宫宴结束,忠勇侯就能与她说调查的结果了.
之所以不与周晏说,一是不想让他过于操劳,身子本来就不好;二是这事情牵扯过多,她怕他嫌弃自己。
既然韩淮影响不到她,她也不必将目光放在这个讨厌的人身上。
却不知她的反应一直被所有人盯着,韩淮与侯府千金原本的风流韵事,侯府千金被国师一道卜算与帝王成婚这事。
有些官员见韩淮起身就一直注视着动静,一看他走到了皇帝面前,心里俱是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韩淮一进宫殿就十分低气压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没有谁会有这个胆子来触霉头。猜测他是不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这般直接上前呢?
还好皇后是个拎得清的,对韩尚书并没有余情未了的模样。周晏的脸上看上去还算正常,他们怕的不是韩淮受到惩罚而是帝王被气坏身体。
指腹在酒樽上的纹路上摩挲,对周晏维持着表面尊敬,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韩淮将酒一饮而尽,对着不动神色的帝王笑了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并无异常之处。明眼人都不会在此刻凑上去找不快。一直用余光观察情况的老狐狸们也都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这场宫宴,他是不想来的。
诸事不顺,但又不得不赴宴。
前些日子,任羽的疯病好了些,能够与他短暂的交流了。不过一问到在侯府发生了什么,她就会直接变得神神叨叨的,然后陷入了疯态。
为了不再刺激她,韩淮一直都小心谨慎的,谈话都用着心力。他以为任羽快要恢复正常了,一时放松,却被突然疯起来的人抓挠,不只是脸上……
韩淮一见到任羽就觉得心累极了,他对她的爱意要被消磨殆尽了。此次入宫,除了是父亲的要求以外,还有逃避任羽的想法。
他酒量很差,平时都会注意不饮酒的,更何况上次因为和林归凡喝酒闹出了不体面的事情,不管他再心烦,都不会再饮酒了。
但今日不一样,韩淮见到气质发生翻天覆地转变、姿容更加潋滟的皇后,突然觉得喉间发痒,一下子将倒在酒樽里面,只是把玩、做个样子的酒一口全喝了,目光不禁停留在坐在高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的身上。
而后鬼迷心窍一般,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朝着帝后二人的面前去了,甚至不顾周晏审视的视线。
但他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皇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等到他出声,才转头看向他。而就算见到他,也不是韩淮想象中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不咸不淡,仿佛没有见过他一般。
啧,当了皇后翅膀就硬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真是下贱东西。
韩淮心里一边这般想着,一边又忍不住回想少女的雪肤花貌,以及一些过往,在他看来勉强可以称为愉悦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