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们的就地扎营休息,高悦行在火上烹了一杯药茶,钻进郑千业的帐里。
郑千业把烛台压在地图上,借着昏黄的光,看了高悦行一眼,忽然间,百感交集。
高悦行敏感地察觉到他目光有异,问道:“郑帅?怎么了?”
郑千业挪开目光,说道:“一晃将近二十年啦,我女儿若是投身轮回,现在应该比你还要大几岁。”
李弗襄今年十七岁。
郑云钩死去便有十七年。
郑千业忽然在这个夜里,去回首那段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他比量了一下,说:“我家云钩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跟着我在西境吃沙,夜深人静,也贴心地给我送茶送饼子……”
身为将门子女,最终却死在了深宫的算计中,郑千业一度难以释怀。
当幼年的李弗襄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从哪双似曾显示的眉眼中,恍惚感觉到——他女儿生命其实仍在延续。
郑千业指着地图,对高悦行道:“你看到狐胡的王庭了吗?”
高悦行说:“看到了,但看不懂。”
外面郑千业的手下今夜不见消停,一直在走来走去。
高悦行在进帐之前,看到营地外埋下了铁蒺藜。高悦行知道,风雨将至了。
郑千业问:“怕不怕?”
高悦行摇头,回答:“我跟着您。”
郑千业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收起了地图,闭目养神。
他们一行人的帐篷在一马平川的沙地上,远望像一座座小坟包似的,更像是静息的活靶子。
他们大多数人撤了出去,只剩下郑千业稳坐中帐,烛火燃到最后,发出不甘心的噼啪声,爆出一朵朵烛花。
高悦行轻声说:“灯烛快燃尽了。”
郑千业没有睁眼,只“嗯”了一声。
高悦行:“填灯吗?”
郑千业:“不必。”
在烛灯最后熄灭的那一瞬间,郑千业睁开了眼睛,暗夜里,他的目光锐利似蓄势待发的鹰。
高悦行猛地望向外面。
马蹄声!
脚下的土地都在震颤。
沙匪横冲直撞直捣中帐。
杀声四起的那一刹那,郑千业猛地将她捞起在怀中。高悦行闭上眼,捂住耳朵。
那一夜的厮杀直到天明,郑千业第一次和沙匪碰上,互相试探了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