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莫要欺我,”墨紫幽微微挑眉,目露讥诮道,“我虽是乡下来的,却也知大魏律例,告亲者,凡谋反大逆、谋叛、窝藏奸细等, 及嫡母继母慈母所生母杀其父、若所养父母、杀其所生父母、及被期亲以下尊长侵夺财产、或殴伤其身、应自理诉者,不在犯义之限。再则,倘若伯母真与伯父你义绝,封家人无论去官府告墨家人任何罪状也都不在犯义之列。”
墨越青心中微凛,他本想用大魏律法吓一吓墨紫幽,想她常居深闺又在乡下长大,必无多大见识, 封夫人是妇道人家,墨云飞还小,都对律法不熟。哪想墨紫幽对大魏律法张口就来,顿时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伯父你选吧,义绝还是和离?”墨紫幽不客气地逼问道。
墨越青心中恼怒,只沉面不语。还需选么,非选不可自是和离,他堂堂一介内阁首辅若是被封夫人告到官府请判义绝,那他从今往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朝堂。
“你提的这三个条件,哪一条我都不答应。”墨老夫人声音沉冷如这凛冬寒风,“过继长房之子给你父亲承嗣可以,但不能是云飞,可将安哥儿过继至二房。父母在,不分家,我还没死呢。按律,未得父母应允,子孙擅自分家者,杖一百。我不同意,你们谁敢分家!且你父亲已死多年,我们身为尊长者自当照拂他的子女,怎可让你们两个小辈分府单过,岂不让人笑话!至于和离,你伯母既已嫁入墨家,那生就是墨家的人,死也是墨家的鬼!”
原先她逼墨越青休妻,想让封夫人颜面尽失凄惨而死,只因她自信自己没有留下下毒的把柄,只要将墨云飞等人的嘴封住,就能从容地将封夫人被毒害一事掩盖过去。而封家人如今自顾不暇,只怕到封夫人毒发身亡都没功夫来管此事。林大人一个连襟的身份无缘无故也不能插手墨越青的内院。
但如今墨云飞和墨紫幽的嘴显然是封不住了,更何况还扯出了十七年前萧夫人之死的隐情。她不怕封家,却怕宁国公府,怎能放墨紫幽,墨云飞,还有封夫人三人离开。自是要将他们三人通通困在府里,绝不向外露一丝口风。
墨紫幽冷冷看着墨老夫人,大魏律法规定,祖父母、父母不允不得分家,且祖父母、父母亡后想要分家也得过了孝期。但姬渊和楚玄一心要替苏家翻案,若是他们成了,宁国公府与墨越青必无好下场。她可从未打算要与墨家长房众人绑在一块死。
当然就算不分家,她也自有脱身之法,可墨云飞是墨越青之子,覆巢之下无完卵,墨越青出事,墨云飞也难幸免。所以她必要先让墨云飞脱离墨家长房,她才可名正言顺地护着他,将来长房出事,他也可以避祸。至于他们同墨老夫人的这些账,之后她总有法子清算。
就在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道,“老太太,老爷,林老爷来了。”
墨越青和墨老夫人同时皱起眉头。
“若是伯父与祖母不肯允我这三个条件,那我们就只好见官。”墨紫幽却是笑了,她整了整衣冠就要向外走去见林大人,她又对着墨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件事一旦闹得满城风雨必是对伯父的名声不利,也不知宁国公府若知当年萧夫人之死另有隐情会做何感想。”
“拦住她!”墨老夫人恶狠狠地下令道。
佛堂外的下人立刻堵在门前,不让墨紫幽出去。墨紫幽在门边顿住脚,她冷冷回头,看见墨老夫人眼中那冰冷的杀意。
墨老夫人目光沉沉如寒潭深渊,她杀心已起,既然堵不住墨紫幽和墨云飞的嘴,那这二人便不能留下!只能先以重病为由□□起来,待封夫人一死,再让他们二人“悲伤而亡”。
现在最麻烦的是该如何打发了林大人,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见到墨云飞和墨紫幽。
“老爷,老太太——”又有一个下人跑了进来,隔着挡在门口的下人们禀报道,“皇宫里派了传旨官来,说是皇上因先前冤枉了四小姐而赐下重赏以作抚慰补偿,让四小姐出去接旨。”
“怎么,祖母也不让我出去接旨么?”墨紫幽迎着墨老夫人那充满杀气的目光,淡淡道,“耽误了接旨,谁担待得起?”
传旨官代表着皇上,怠慢了他便等同于无礼于皇上。只要她出去接旨,自能见到林大人。况且,只要她同传旨官说上三言两语,将这墨府里的糟污之事传入皇上耳中,皇上怎能坐视自己治下官员家中有如此不堪之风,更何况墨越青还是内阁首辅。
“我担待得起!”墨越青冷声道,他转头与墨老夫人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彼此眼看见了相同的杀意。墨越青下令道,“来人,二少爷与四小姐出言不逊,忤逆不孝,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不听话的子孙,留着也只是祸害!
躺在床上的封夫人听见此言,顿时就气得失了平静,她想开口质问墨越青,她受人毒害,他不肯给她一个公道也就罢了,竟还要绑她唯一的儿子!偏她身体已衰弱至极,急怒攻心之下,竟是一句话了说不出,只能剧烈地咳嗽起来。
跪在她床前的墨云飞却是一脸平静地伸出手抚着封夫人的胸口替她顺着气。这一场令人心寒的闹剧,他从头至尾都不曾插嘴一言,用封夫人的忍辱惨死来讨价还价,换取他今后人生前程之事,他终究是不忍为之。
他知自己这般太过懦弱自私,是将一切都推给了墨紫幽来承担,可他依旧做不到。他总以为自己早已成长,能为封夫人与墨紫幽的助力,可事到临头,他才知他还是只能依靠他的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