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逗了。”陆然同他并肩在大马路上慢悠悠的晃着身,“我哪儿是当老板的料啊。”
肖谔没接话,周遭嘈杂的声音逐渐放大。过了很久,陆然忽然拉住他,神色凝重的问:“你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这里。”肖谔将目光放远,盯着视野尽头那一团毛茸茸的光圈,平静的说:“我得去找文祺。”
“那也不用……”
“找到死为止。”
第十章
正文010
尹月芳每年过节都闲不下来,不是给团里面小她一轮儿的几个丫头们挑选些化妆品护肤品,就是给家在外地的大小伙子们送点儿烟酒特产,当然,主要精力还得用在肖家人身上,毕竟名义上来讲,肖老爷子和肖谔算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得巴结。
陆小昭抱着一堆用品补品吃穿细软,紧紧跟在芳姐身后:“您这买的金银首饰给谁带啊?家里是四个汉子又不是四个姑娘。”
“你懂什么。”尹月芳将耳边碎发勾至耳后,动作优雅温婉,身上的貂皮大衣虽厚,依然能显现出她婀娜的身条,“哟,坏了。”
“咋啦?”陆小昭上前一步与她并排,转过脸问。
“肖谔那小子看见我穿貂皮,不会把我轰出来吧?”芳姐灰着脸,小声郁闷道,“忘了这茬儿了,他有多宝贝他那只貂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小昭笑着想摆摆手,奈何端着五六个礼盒,只得摇了摇头:“不至于,肖爷很温柔的。”
“嘁,拉倒吧。”尹月芳白他一眼,“他那温柔劲儿全用错地方了,对文祺,对你和你哥,你啥时候见他对女人温柔过?”
“为啥要送金银首饰?”芳姐“哎”一声叹口气,老妈子似的操碎了心,“将来娶媳妇儿是要下聘礼的,肖家不缺文玩儿石头,可是人女方家又不懂这些,老祖宗的传统,穿金戴银,我不得提前给你们准备着啊。”
陆小昭下意识想要反驳她,却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今天是年三十,路上车少人少视野开阔,到处张灯结彩,红火一片,却没什么生气儿。胡同里的家家户户恰好相反,大门外敞,行人一眼便能瞧见屋里院里的景色,街坊们交相送礼,熟些的给点小财,不熟的送些吃食,糕点、糖果、干果栗子,还有不少家里只有一个人的,索性也懒得动火,直接去对门邻里那儿蹭顿年夜饭吃。
这条路走到头,肖家也就到了,陆然迎在门口,远远朝尹月芳挥手,高俊一抹身影站在石阶上,头顶两侧挂着通红的灯笼。
芳姐最喜欢陆然的性格,温和平易,与人相处适然,平日经常见不到面,此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陆然步下台阶,先冲尹月芳友好微笑,而后接过陆小昭手里的东西,一件不剩。
“哥。”陆小昭想要抢回一两件帮他哥分担,陆然侧了侧身,用眼神示意他“别管,进院”。
院子里的红梅开了大片,浓郁喜色沾在枝头,撞进人眼中,眼角便舒然弯起。尹月芳开嗓似的唤了声“老爷子”,就见肖老爷子迈出正房,右手提着根大烟杆儿,音量丝毫不输唱戏的:“哟,这是哪家闺秀上我家串门来了?”
“还闺秀呢。”尹月芳嘲一嘴自己的年龄,轻搂住老爷子佝偻的身子,拍拍那弯驼的背,“黄脸婆啦黄脸婆。”
两人都穿着厚衣,裹得严实也不怕冷,坐在庭院石椅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陆小昭端两杯上好的普洱分放在他们手边,陆然把一堆礼物拿去正房。
蒸腾的热气卷着馥郁茶香散开在空气中,聊得尽兴时,尹月芳忽然问:“肖谔呢?”
“屋里睡觉呢。”老爷子放下烟杆,在石桌上轻叩两声,倒出燃黑的烟沫子,换些新的烟草进去。
院儿里发生的一切肖谔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两天了,一点困意没有。白天胡同里总时不时响起扰人的炮竹声,晚上又容易陷进负面情绪里难以自拔,闭上眼心脏就跳动在耳边,一声比一声沉闷,于是干脆就这么望着天花板,熬一天算一天。
芳姐陪老爷子吃了些点心,再聊两句茶楼里的事儿,没应陆小昭邀请留下吃饭,临走时往他怀里塞了三个红包,他的那个最厚。
陆小昭和陆然一样,学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刚要推辞,尹月芳伸出食指点下他鼻头:“我既是你长辈,在工作上又算你‘领导’,于情于理,压岁钱、奖金,一个都不能少。”
陆小昭捏着红包,抿嘴扭头看向他哥,陆然温柔的冲他点了点头。
“谢谢芳姐。”
“哎,客气啥。”
送走尹月芳,陆然和陆小昭钻进厨房开始忙活,偌大的院子仅剩肖老爷子一人。他缓慢起身,立在红梅树下仰首张望,喜庆的红色总能让人心情更加愉悦舒畅。
然后一脚踹开东厢房的门,把肖谔从床上拎了起来。
正房与东厢房的夹角处,还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面堆的是老爷子年轻时收来的石料木料,和田、南红、松石、沉香等等,翡翠占了大半比重。
早些年市面还不兴这些“玩物”的时候,老爷子就喜欢倒腾这些东西,别人拿粮票换吃的用的,他拿粮票换石头,总被人骂作“疯子”。
等时代一发展,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升,经济基础供得起精神层面的消费,“玩物丧志”就变成了“玩物养志”。有钱人投资的目光不再仅限于俗套的房地产,珠宝的兴起,带动原料的升值,这一屋子石头便呈现出它在当下社会应有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