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间,张也宁撑着地砖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徐徐睁开眼后,整个观舍中的凌乱气息,渐渐地平顺下来。
门外道童与仆从们敲门——
“主人!”
“张师兄,你还好吧?”
汗湿鬓角,面容苍白,唯唇角鲜血殷红。张也宁垂着目,手指揩过唇角,擦过血迹。他低头望着自己指尖的血,心知这一次闭关,又失败了。
离成仙的契机越近,闭关失败的可能性便越多。张也宁已习惯如此,并不在意。然而,他心中在意的是那个困住自己的梦魇。张也宁沉眉——
离仙人境界越近,每一个梦,都会有预兆性。他不敢大意。
他不能明白梦中的自己,为何会有堕仙印,又为何被关押在冰寒之地,且手脚都被链条锁住。
难道他入了魔,为祸世间?
那……他在梦中抬头,一心期待的那个人影,又是谁?
良久,张也宁推门而出。他玉骨清薄,虽着灰色道袍,周身无一饰物,然其立于月色下清寒之姿,仍如谪仙人一般出众。
月下飞雪,门外等候的仆从们见他平安出关,不觉放下心。却听张也宁淡声问:“方才谁来寻我?”
道童有泽一惊,知道君推算非常人能比。他自觉站出,说实话:“是赵师兄的道童,担心赵师兄在凡间历练出事。”
张也宁寒目望来。
有泽被他周身的寒意激得一动不敢动:“……因为赵师兄是与姜师姐一同去修炼的,姜师姐很凶。”
张也宁一顿,疑问:“姜师姐?”
有泽知自家主人向来不关注外事,便耐心回答:“是剑元宫的首席弟子,姜采。”
他看张也宁眉目清冷、神色不变,忍不住多说一句:“……就是与您齐名的那位姜师姐。”
张也宁淡淡看他一眼,有泽连忙闭嘴。
人间都城繁华热闹,车马喧嚣,匪匪翼翼。
一辆华盖马车从宫中出来,行于官道间,寻常凡人争相避让。车中,坐着一拿着一副牌的华衣女郎,与一着红色冠袍的青年。
马车辚辚,青年沉眉敛目,对面的华衣女郎乌鬓间流苏摇落,衬着她柔美精致的眉眼。她握着手中的牌,忽而轻轻从牌中抽出一张,往案面上一扔。
对坐的红衣青年不觉与她一同看向牌面。
女郎见到牌面,“噗嗤”一声笑起来,眉目瞬间灼灼生姿,柔婉动人:“赵公子,这牌是向着我的——今日宜祭祀,宜婚嫁。”
“赵公子”,即御妖司的司掌大人,赵长陵。
他眉目如冰,绯衣烈烈。对面女郎娇俏万分地望着他笑,他只道:“我此生已献于御妖司,惩治天下妖魔祸世,无心情爱。公主莫拿着一副牌来试探我了。”
公主眼波流转,春夜之色。她手中牌轻轻地在青年手臂上一打。青年微僵,蹙眉看她,她小声:“那我就出家做女冠,陪着你一同修仙!”
赵长陵目中微动,他盯着她半晌,语气微软:“公主,臣……”
他语气忽而一厉,道:“有妖气!”
“哎——”马车中的公主没来得及说出话,便见赵长陵掀开车门,从还在行驶中的马车上跳了下去。红衣青年身形在人群中几次跳跃,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周身散发,半空中微弱的妖气波动,为他指引方向。
马车中的公主急忙吩咐:“我们跟上去看看……都城怎么会大白天有妖?”
青云白日,妖气纵横。
公主马车赶到御妖司前,御妖司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通。公主雨归嘱咐车夫将马车停在角落里,她一手握着自己的牌,一手轻轻掀开车帘,向御妖司门前望去——
“他们和妖为伍!”
“绝不能放他们走!”
赵长陵在下属们的带路下,匆匆步入人群。他不只听到己方人的忌讳,也听到对面的辩解:
“冤枉啊,各位大人!我们不是和妖为伍,我们只是拿人面鸮当坐骑……老大,你快和他们解释啊?”
一道女声悠漫含笑:“原来这就是御妖司么?好气派。”
御妖司的人忍怒:“姑娘,你和妖是什么关系?”
姑娘:“嗯?没什么关系。”
御妖司这方:“那你就杀了这些妖,好证明清白。”
御妖司的下属们纷纷后退,让出路,赵长陵从人后步入人前。离那妖气越近,他看去时,目光蓦地一下凝住。
十几个人面鸮拍着翅膀,张狂无比地冲着凡人吼叫。人面鸮不知被用什么法子控住,无法攻击凡人。那些妖物旁边,站着十几个愁眉苦脸、两边劝说的凡人。赵长陵目光直直看过去的,却是那闲适无比地斜倚在妖身上的青衣女郎。
华胜落眉心,明目若噙霜。
姜采长腰微斜,慵懒而站。她发丝微扬,含笑望来时,眉梢痣轻轻一勾,既悠然,又凌厉。
隔着人群,姜采目光与赵长陵对上,赵长陵听到她那不紧不慢、带着些许轻慢浪荡的腔调:
“我和妖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们不信,没关系,我们可以证明一下——我且来试试御妖司的本事!”
话未完,她身形腾空跃起,一手持剑,另一手在后一扬。刹那间,她身后众多人面鸮的控制一瞬间被解开。妖物们拍着翅膀扑向御妖司的人,姜采脚轻轻踩在妖物头顶一下,与妖一同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