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依然冷淡:“我知道。”
众人呆住。
姜采盯着他们:“我见你们第一面,就知道你们是妖。只是你们不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不肯妖化。我怕你们出事,才同意你们一直跟着我。
“不必愧疚,不必觉得连累我。我一开始就知你们是妖,我只是今晚才知你们死的原因。
“都躲我身后,我为你们而战!”
夜无月,银河在天。云开处,星光疏落。
姜采一人独前,持剑立在一众妖前。她衣袂贴身而舞,挺拔修长,只身一人,便让对面的御妖司心悸。
赵长陵和姜采的目光对上。
赵长陵袖中手握拳,隐怒:“妖物祸世,害人是妖的天性!你本领高强,不帮人类,却和妖站在一起。为什么?”
姜采蓦地抬目:“因我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她想起这段历练,魏说等人如何被炼化、彻底消亡于天地。她亦想起自己如何杀赵长陵——那时候,没有重明的相助,她一点非凡修为也没有,除了拉着他一起死,她想不出别的法子。
她想起她一身血,脸上沾血点,走过一地尸体。
她想起血泊如长河,她和所有人一起死在此地,赵长陵死不瞑目。
赵长陵本是修士,姜采在凡间也只会杀死他些许道元。她杀不死真正的他,正如他曾经活埋她,却仍让她醒来一样。
失去修真界记忆、被封锁修为的姜采与赵长陵,本应在这个历练中过情劫。但是,但是——
姜采硬生生将情劫的机会变成两人的相杀了。
她知道她在凡间不可能真的杀死赵长陵,可她还是要杀他。
怪她想起的太迟——因她记忆中的历练,本无驼铃山之事,本无女丑尸王,本无重明。她记忆中的这段经历,仅仅是魏说等人的妖化,姜采和赵长陵的反目。
雨归的插手,让历练走向发生了些变化。而姜采神识被蒙蔽,她不知雨归是哪位师妹……但她心里大约有猜想。
深宫中公主的宫殿中,雨归急切地用牌算卦。
她握着牌面的手发抖,越算,越是心乱。一个个“大凶”之兆,让她跌坐在地。
雨归顺着卦象,已经可以预见今晚的战斗——
姜采满身是血,杀死御妖司所有人,和赵长陵同归于尽。
雨归喃喃自语:“不行、不行……掌教和大师兄他们让我帮师姐历练,若是师姐真的这般回去修真界,历练就算失败了……我不能失败!”
她在剑元宫本就地位卑微,不得承认。她本就想依靠师姐,在剑元宫获得一些尊重。若是此历练失败,师姐无碍,她的前程却恐怕没了。
雨归呆坐许久,想到姜采身上的魔气,突得一个激灵。师姐这里发生了变化,师姐好像用入魔的方式拥有了修为……她赶紧趴在桌上,为姜采算一卦。
卦象为“吉”。
雨归并不欣喜,她抖着手为赵长陵算卦——卦象为“大凶”。
原来此次历练的“大凶”,应在了赵长陵身上。
然而他死了,师姐的历练不也跟着失败了么?
御妖司此处,云翳挡住星光。
风裹挟血腥气扑面,赵长陵双眸骤然一缩。
对面提剑的女郎一步步走上前,她身上无煞、无恨、无怨,她冷静、漠然、强大。她因她的漠然,而显得冷酷有范儿,更让御妖司心生忌惮。
赵长陵一步步后退,看姜采一步步上前。她声音轻柔,却字字铿锵:
“赵长陵,我是被你活埋的。取心上人心头血,为阵心。原来我有这般作用。只是可惜,你没料到我非凡人,只长眠了数年。
“我醒来了,却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你可曾庆幸?
“不,你不庆幸,你害怕,你依然想我死。驼铃山一劫,是你再杀我的安排吧?女丑尸王吸取一座山的怨气,若非重明相助,我确实如你所想的那般,会再次死。”
她低垂眼眸,长睫如银翼,轻轻一掀,银翼振翅欲飞:
“我命大,又活着。气不气?”
随着她说话,赵长陵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被吸走,让他显得委顿、单薄。
银河烂烂如歌,鸣鸟再次嘶鸣一声,寒夜下的青年唇角颤动。他回想到当年,回想到她与他一起在沙漠中行走、一起除妖,回想到她那时的飒然微笑……
他目光伤感地看着她,可她毫无在意。既不在意他杀她,也不在意他们的过往。这一切显得赵长陵何其可笑。
越是想,越是痛,越是恨——
而她口口声声什么“张也宁”,什么“重明”!
赵长陵声音抬高,强撑着自己:“我是为了苍生!你问问天下百姓,牺牲些许人,换得天下太平,谁不愿意?”
姜采戏谑:“我不愿意啊。”
她向前走:“人靠自己,休待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