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王城被魔袭击;
于说放走他,说希望互不干涉;
鲛人族少主阿追复活于说,鲛人族背叛扶疏国,被扶疏国战士屠杀……
魔永远是魔,不可能对人心软。于说以身侍魔,却因为她自己就是魔域之主的缘故,她一定会被魔的恶念吞噬。她会成为世间最可怕的魔。
她不肯跟他走,不肯放弃魔域。
扶疏国的凡人和修士之间的矛盾几乎难以和解,在他法力足够分开子民之前,人族需要一个共同仇视的敌人来保持和平。
魔子……云升……于说。
棠华头痛欲裂。
棠华喃喃自语:“以身侍魔,真的不会被魔吞噬么?
“走过深渊,向深渊凝望一眼,真的能忍住不跳下去吗?”
他是否应该拿扶疏国子民的安危,人类的未来,去和于说的魔性打赌呢?他是否应该赌他姐姐一定会赢,一定能战胜世间落到她身上的恶、战胜她自己不可控制的魔性?
他应该赌魔子于说能够管理好魔族,不会和人族开战么?
棠华闭目。
十年前,死伤大半、雾气濛濛的王城重现在他脑海中。那一地的血泊,天上拍翅唱着亡歌的鸟,铺天盖地嚣张无比的魔物。大人们绝望的喊声,小孩们的哭泣声——
“救救我!”
“殿下,殿下救救我妹妹!我妹妹才三岁,她不应该死!”
“云升公主无辜,难道我们活该吗?云升公主是人族公主,凭什么要管魔域?我不理解!”
“什么三族和平,什么百年后我们就会懂……我不懂,我不想懂!我只知道我家人全死了,我只知道不能信任魔!我只知道云升公主带来了希望,又毁灭了希望。
“她不是刽子手,可她是递刀的那个人!”
“殿下,殿下,救命!”
“殿下,我们是您的子民啊!您不能抛弃您的子民……”
棠华蓦地重新睁开了眼。
日头炎炎,他额上渗汗,冬日这样的天气,他站在街上,厚重衣袍被自己的汗水打湿了后背。
武士们屠杀鲛人族,鲛人族少主复活于说,鲛人族少主拿走了离光珠……那个少主一定会回来,于说也一定会回来。
杀鲛人族的手下没有错。是鲛人族和人族做生意,却毁约在先。棠华不能因此而杀他们。
同时,魔不可信任。于说保证的魔不会卷土而来,在棠华对魔的偏见认知中,这种保证和他对姐姐的信任一样,都摇摇欲坠。
棠华很快做了决定——“要在魔子还没有那么强大的时候,困住魔子,将魔子困在王宫中,掐断她和魔域的联系。”
他不能让自己的姐姐成为魔域的人,他要困住姐姐,不能让姐姐再受到世间人的唾骂。
而要困住姐姐……棠华再一次地闭目,这一次,他的睫毛被汗水打湿,湿漉潮热,正如他的一颗心置身冰火两重天。
他手蜷缩又放松,放松又蜷缩,他手被握出了一手血,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想要困住以整个魔域为养料的姐姐,他一定要变得比姐姐更强才行。
他一定要足够厉害,才既能保护子民不被魔侵扰,又将姐姐困于王宫。
云鹤还在模拟下属的声音:“殿下,接下来怎么办?要追杀那些逃跑的鲛人族吗?”
棠华冷淡的回答,传给了云鹤。云鹤将带着他的命令,传达给下属们:
“追杀鲛人族,将鲛人族屠杀干净,目击者皆杀。离光珠一事是人族之耻,人族善待妖族,绝不能接受妖族的戏弄。
“但是,你们不要去追杀。你们跟着我回王城,准备另一场大战。
“让无极之弃的将军们、官员们去杀鲛人族。鲛人族不灭,无极之弃的将军们不得返回王城。让无极之弃的大将军,玉将军与我通话——我要告诉他,他这一次的敌人,是谁。”
“面对他曾经的上峰,领袖,他应该效忠谁。”
五日又五日,时间快速流动。
王城中一派平静,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乱变。只有陪着玉无涯的贺兰图有时候突然焦虑地从梦中惊醒,心中不祥感日益加重:
他联系不上自己母亲了。
他好几日在神识中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
母亲是金鼎龟一族的王,又疼爱他十分,他要来王都,母亲反对又反对,最后还是因为怜爱他,让他回来了扶疏国王都。但是临去前,母亲拉着他上岸,抱着他这只无法幻形的小龟,拿着无极之弃城镇中买来的书一字一句地教他:
“不要人妖相恋!妖族和人族不能相恋!”
贺兰图哭笑不得,又羞窘万分。他一个不能和人族说话、不能幻形的小妖,怎么和人相恋啊?母亲实在太杞人忧天了……而就是这样的母亲,贺兰图好几日听不到母亲的声音。
贺兰图焦躁地爬下床,爬到殿门口,看到清冷月光下,玉无涯抱臂立于柱前,遥望着不知哪里的方向。
贺兰图心中一揪,又静下来:天龙长老还没有等到太子归来,太子失约已经整整十天。
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就算要离开,要回去自己的族落,也应该在确认天龙长老平安之后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