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冷淡:“是。为了镇压那两人,我必须保留最强战力,不能在此时有一点拖后腿的地方。他起初和我说他会替我承受代价,我并没有那么在意,我以为这代价,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只手之类的代价罢了。他是仙人,暂时受伤,也会慢慢恢复。
“但是在三天合一后,星海中,他主动抱我,跟我说,他爱我。我便知道那代价很大了。”
她凝望着虚空,眼中又隐隐约约有了泪意。
谢春山沉默许久,道:“阿采,太聪明太敏锐了,不是什么好事。”
姜采仍是冷漠的:“他这个人,绝对完美,绝对冷静,绝对理智。他毕生都在和自己的感情拔河。他分化出重明来,平衡他自己的这种分裂感。我们平常人不会像他那样频繁地使用分化身,他却怕自己失去感情,而不得不经常让重明出来。
“这样一个人,他的感情,和我们寻常人都不太一样。
“你知道么,当成仙机缘出现后,三大劫前来阻拦。天道雷劫,生死迷劫,无悔情劫。每过一重劫,将面对的劫难,都要比前一劫难。张也宁在成仙前,剩下的最后一道劫,是无悔情劫。他渡无悔情劫,就和我渡生死迷劫一样难。
“在我与他好之前,他已经在此劫上消磨了几百年。他师父等得很不耐烦了,看不到他渡劫的希望,就希望用欺瞒天道的方式,哄他练太上忘情,先渡劫成仙,等成仙后再消化欺瞒天道的后果。但是……”
她些许哽咽,说不下去。
谢春山道:“但是他遇到了你。”
姜采声音渐轻:“所以我其实是他最难的一道劫。他淡漠的情感,毕生要和我对抗。你看他遇到我后,整天在遭什么罪。一会一受伤,一会一求死,至今心魔都消化不掉,本有真仙资质,却因我而放弃机缘,成为堕仙。
“他师父当年见我第一面就想杀我,不是没有原因的。永秋君看我第一眼,就知道我会把张也宁害到什么地步……但永秋君也只是借助过去天看到的,他不知道在本我天中,张也宁也没有好多少。
“越是感情冷漠的人,动情后再细微的反应,在他心中也琢磨了很久,挣扎了很久。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孤独,想找个人陪我,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张也宁和我也不太一样。
“我不在意世间感情,所以生情就生情。他太过在意,也许他在心里想了我千万遍,见到我后,反而不会理我。”
谢春山低头。
他轻声:“情至深处,反而无言。”
姜采点头:“所以他说他爱我,这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宁……我的月亮,怎么可能会开口说爱我呢?他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
“所以……”
她以手盖脸,掩住自己的哽咽和颤抖。
谢春山低声:“所以你预感到他在和你告别?你很难过,你却不想让他知道。你躲开他,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在这里偷偷哭……阿采,其实不知不觉间,你也很爱张也宁了。
“我那个对感情迟钝的师妹,有朝一日,居然会这么了解一个人。这若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姜采:“他付出的代价,一定很大。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只能假装不知道……师兄,我现在想,这一战,我一定要赢。”
她声音渐渐冷下,脸慢慢抬起。她站了起来,摔掉自己手中的酒坛。她手向外张开,玉皇剑出现在她手中。谢春山抬头看她,晦暗的世界中,她那点脆弱已经被她自己消化掉,她眸光重新坚定,甚至更加一往无前,更加凌厉。
姜采:“师兄,我一定要成仙。真仙也好堕仙也罢,我一定要成仙。
“不管也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只有我成仙,我才等得起他。这一战,我要赢;仙人,我也要。”
谢春山看着她,忽然想到,总是在为世间、为别人帮忙的人,便总会寂寞无比。
姜采是这样。
张也宁也是这样。
而他们遇到了彼此,这是过去天的张也宁,为他们赢来的机缘。
谢春山笑了,陪她一同站起,说:“那我便只好陪师妹一起走了。”
二人凝望着焚火修罗界的烈火,魔域中法器模拟的黑夜结束,白天到来。最后半个时辰结束,神识中有一道遮掩慢慢结束。姜采凌身化剑,纵身入空,向魔域外赶去。
谢春山随她而走。
冲出魔穴的一刹那,万丈红霞蒸腾,天地大亮。张也宁在蒲涞海尽头等待他们,对二人一点头。众人齐齐化光,直取长阳观。
长阳观中,已经三天合一的永秋君终于出了关。
所有修士怀着各异心情,在永秋君的召见之下,站在广场上,看到广场大阵中,盘腿坐着天龙长老玉无涯。
有人激动:永秋君是要当众引玉无涯堕魔吗?
那些去过姜采婚宴的人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希望永秋君没有察觉他们背着他的大动作。
永秋君没有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他望着玉无涯。
天地很宁静,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到很多百姓在耳边的哭泣求助声。
他目光从玉无涯身上移开,又穿越过玉无涯,看向虚空。他好像看到万千年的扶疏古国,看到死于仙人云升手下的子民们,看到神魔之战的惨烈,看到蒲涞海分开天地那一瞬的壮美。
他静静地想着,静静地看着: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云升带着诸魔、诸修士,盛知微、巫展眉和众芳来岛女修跟随,一样前往长阳观。
云升凝望着云海,透过云海,长阳观越来越清晰:
一万年前,有一个人被抛入了深渊。
一万年后,这个堕入深渊的人,终于站在深渊之底,落地了。
第159章长阳观中那早被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