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语气,恐怕陈谴他妈并不简单,徐诀快把裤子揉成破洞牛仔裤:“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陈谴理所当然:“那你也没问过我。”
“我以为,”徐诀抓了把衣服,胸口前挂了那枚生日时陈谴送他的钥匙,“我以为你要带我去看新房子。”
“哪来新房子?”陈谴诧异,转头见徐诀衣服抓皱了一小片,他伸手抚平,摸到了钥匙的轮廓,“说过多少遍了,没买也没租新房子,在六巷就住得挺好的。”
徐诀没精力思考旁的,他脑袋后仰挨住靠背,心里推断,要去偏远地儿,是郊区别墅,还是乡村小镇?见了面,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左右是因为不了解陈谴的家人性格如何,徐诀定住心神,问:“阿姨一定是个随和的人吧?”
“有点温柔,有点可爱,也有点辣。”陈谴小时候写作文有很多个词形容陈青蓉,长大后就认为,说得再多不如见上一面,“顶多也就坐上半小时,她没太多时间跟我们闲聊。”
徐诀心想,完了,是个事业型女强人,看人一定很毒辣,会不会把他刚有苗头的感情路扼杀摇篮?
陈谴由着徐诀在那心慌意乱,他不安抚也不透露,反正见了面自有定数。
手机振动,陈谴解锁看来信,俞获连图片带文字发来几条消息,告诉他上交的期末作业得到了专业并列最高分,同时获取了halo摄影展的展出资格。
俞获发来消息一是为分享喜悦,二是为表达感谢,感谢陈谴当初的陪同和提点。
陈谴顺势和对方聊上几句,前排有司机心惊胆战,后排有徐诀胡思乱想,他在这儿捧着手机自得其乐。
这工夫,导航字正腔圆提醒已到达目的地附近,司机不往前走了,把车停在了小道边上。
徐诀一路上胡乱猜度、制造慌张,全在看到远处毫无设计特色的建筑上暗红色的六个大字时化成一捻轻悠悠的灰,车门一开,风一吹,就散了。
甚至觉得,他之前掂量过的每句话、自以为多成熟的每个行为,现在看来都是那样轻率。
他沉住气看陈谴操着股轻车熟路的架势跟司机打交道,一包并没多昂贵的烟被司机收下,陈谴转身轻推他后背:“走吧。”
徐诀不知道陈谴来过多少遍才会这样神色自若地跟狱警打招呼,打完招呼就递烟,然后领着他走完一套又一套流程。
全身上下的口袋被翻过、搜过,徐诀不看那些严肃的面孔,只盯着陈谴的眼睛试图解读对方的情绪。
但陈谴仍是平日那副模样,当着别人面揉他下颌,说:“别紧张,如果害怕了,你现在可以回车上坐着,等我出来。”
徐诀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陈谴笑了笑:“不敢,生怕你又滋我一脸。”
人后说着无伤大雅的荤话,到了陈青蓉面前,陈谴就乖了,朝着好一段时间没见的女人,亲切地喊了声“妈”。
铁窗之隔,徐诀看见的是一张温婉的面容,陈谴的五官应该是遗传自她,哪怕素面朝天也瞧得出精致秀气。
囚服领口下露出的一件鹅黄毛衣,他曾在阳台的晾衣杆上见过。
怔忪的空当,陈谴跟陈青蓉说:“妈,今天有人陪我来。”
又扯了把他的袖子,让他往窗前靠近一步:“他叫徐诀,诀窍的诀,好有缘分啊,都跟我一样取单字,言字旁。”
第56章 一起过吧
探视区容纳二十余人,有人叨叨絮语,有人低声抽泣,徐诀的听觉却选择性只抓取了陈谴的短短两句话。
他叫“缘分”二字搅乱心神,从未有人说过他与谁一样取单字、言字旁,他顶着这名字活了十多年,也未曾觉出有何特殊,今天是第一次正视,且足够惊喜。
在这样一个满载哀愁悲泣的场合,他没压住嘴角偷偷泛了点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忙挺直身板端正态度喊了声“阿姨好”,指甲在裤腿外侧挠了道长痕。
陈青蓉对着他笑了,很淡的笑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徐诀心道,真的完了,是不是认定他在犯傻,他是不是给人家留下坏印象了?
手臂一紧,他被陈谴拽得弯下腰,继而一只听筒递到耳边,陈谴笑道:“再说一遍。”
原有顾虑突然就消散了,徐诀隔一堵厚玻璃看着那双和陈谴极其相像的眼睛,切切地,又打了声招呼,
然后他听到陈青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含着笑意回应一句“你好”。
半个小时只够陈谴将近段时间林林总总的生活琐事简单说了遍,徐诀像在重温故事,因为这些他全部都有幸参与。
短暂的见面总是掐着秒表进行,临别时陈青蓉用手背撑着下巴,不问陈谴陪同而来的人跟他是何关系,也不旁敲侧击年龄身份家庭背景这些寻常家长爱关心的问题。她眼中温情流动,作为母亲只想在自己孩子身上讨一句最期许的应答:“宝贝,你最近开不开心?”
陈谴喉头一哽,双眼睁着不敢眨动,幸好回答时不必说太多字暴露眼下脆弱:“开心。”
陈青蓉长舒一口气:“妈妈也开心,总算要熬出头了。”
从四监离开还是坐那辆车回去,司机收了烟挺守信用,还真勤勤恳恳候在道旁等了近一个小时。
收人手短,回程路上司机不瞪眼也不猛踩油门了,还跟后排的侃起闲话:“进去探人送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