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端起酒杯,先是喝了自己的那杯,又端起我的那杯,一口喝了个底朝天。他将两只酒杯拿起来,杯口朝下,用力晃了几晃,方才笑着对我道“你看看,跟我讲话、喝酒很安全。”
尽管这只是个象征性的动作,但无疑是一种表态。从他那带着三分桀骜不驯、三分精明、三分流气和一分猥琐的笑容当中,我似乎感受到了十分的真诚。于是我放松了冷峻的面容,淡淡的问道“那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亨利先生。”
亨利再次拦下侍者,又要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方才笑着道“喝了这杯酒,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他的眼神里满是真诚,于是我和他轻轻一碰酒杯,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亨利盯着我的酒杯道“我我从很多年前——我是说,我还在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就投入了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当中。直到”
他望着我,似乎在措辞“直到我来到巴黎之后,才不得不转入了战情的研究与梳理。我是说,我很久没有到一线作战了,但是我对西班牙有关的情报依然很敏感!”
说这话的时候,亨利的脸上似乎表现出苦衷,他似乎有些话不能讲。但是凡是能讲的,应该是真实的。而凡是不能讲的,应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我采信了他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和别人诉说,尤其是我们这样萍水相逢的人。难道我就没有吗?于是我温和的笑了笑道“不能到一线作战,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总体上还是幸运的。虽然没那么刺激有趣,但至少你还是完整的,而不像他”
我偏过头,指了指墙角边站着的那名卫兵。他的整个左膝盖以下是悬空的,装着一个木制的假肢。尽管已经五十来岁、大腹便便,但是依然显得精神矍铄,充当一个酒庄的卫兵是绰绰有余的。
亨利顺着我的手指看去,深深的盯了那名卫兵几眼,方才喃喃的道“你是说……阿芒戈叔叔??”
我点点头,那个方向形象怪异的人只有那一个。
亨利苦笑了一下,想了想,叹了口气方道:“是啊!终归是幸运的。其实十二年前,圣巴托洛缪之夜以前,阿芒戈叔叔也是幸运的。可是那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圣巴托洛缪之夜?我似乎听过这个名词。努力想了半天,是了!那是发生在一五七二年的一件大事!整个巴黎,不!整个法国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那之后的几个月是新教徒的受难日,而亨利口中的阿芒戈,应该是名新教徒无疑了。
于是我开口问道:“你是新教徒?”
“新教徒?”亨利似乎很诧异,他奇怪的笑了笑,看了看我的头发、肤色和长相,似乎又释然了:“是的!我现在表面上按照他们的要求,用拉丁文布道,参加弥撒,但实际上我根子上还是胡格诺派!”
我知道,胡格诺派是法国新教徒的统称,而刚才说的圣巴托洛缪之夜则是法国的天主教徒对胡格诺派——也就是新教徒的血腥清理行动。
看来这家伙还是个少数派!虽然我并不信教,对欧洲历史上残酷血腥的新旧教之间的战争也只能算是略知一二,但依旧改变不了我对新教徒的同情、以及对腐败天主教会的厌恶之情。
于是我慨叹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活下来就算是很幸运了!”
亨利听了我的话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温暖,举起酒杯又和我碰了一下,微笑着问我道:“你同情胡格诺派?你也是新教徒吗?”
我摇摇头道:“不,我不信教。”
亨利了然的笑了笑道:“的确,情报里没有说到你有某个教派的信仰。奇怪的东方人,你们不信仰上帝,走夜路不怕黑么?不担心魔鬼的勾魂镰刀么?”
我微微一笑道:“我有信心让魔鬼担心我的到来!”
亨利听了我的话,知道我是吹牛逼,哈哈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之际,他几乎是抖着手问道:“你会法术么?凭什么让魔鬼害怕?”
我心道,不露一手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于是我故作深沉的道:“我不怕魔鬼,因为我信仰布尔什维克!”
说完之后,我的心里乐翻了天!尽管我不信这个,但这不妨碍我拿这面盾牌出来装字母啊!
果然,亨利听了我的说法,疑惑的道:“布尔什维克?这是你们明朝人对佛教的称呼么?”
不仅是亨利,连注意到这边的华梅也是一脸迷茫。我怎么会告诉你们,三百二十年后,我说的高大上的东东就问世了。但我就是不说!哈哈!
见华梅想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打断道:“我对天上到底是上帝,或者真主,或者是别的什么老人家执政没兴趣。说些我们都感兴趣的吧!比如——你为什么关注我们?”
亨利见我不想多说,于是在他心里,把布尔什维克理解成了类似于新教的一种存在。于是他对着我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方才继续道:“尽管我脱离了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但是我的家人、朋友们并没有。”
说着,他望着空地上随着欢快音乐起舞的人群道:“西班牙人总是和法国的阴谋论者勾结,对我们的领地更是垂涎三尺!当你认为他们已经死心的时候,他们的矛头往往就藏在黑暗里,对着你的咽喉!”
说着,他转头看向我,又扭头看向华梅,尽力做出一副吓人的样子。华梅被逗得笑了起来,接口道:“我看西班牙人都是些胆小鬼,只会使阴谋诡计的!”
亨利哈哈笑了两声,对着华梅道:“当然,在一位威武、英勇如您的美丽女士看来,西班牙人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老鼠罢了!”
华梅皱了皱眉,毕竟一个女孩子更在乎自己的外在形象,而不是威武、英勇这些词汇。于是她哼了一声道:“巧言令色!希望你的内心不像你身上的味道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她这一说,我才发现这亨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怎么说呢,果然是不太爽利。简单的说,就像是动物园里的味道,只不过离我们比较近罢了!
亨利哈哈一笑,随手拿出一瓶香水,对着自己“嚓嚓嚓”喷了几下,又对着我们之间的虚空处喷了一下,方才道:“怎么样?现在好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