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岂能因他一番言语就改弦易张?
殷清风也很无奈。劝一个富人抛弃所有钱财是一件很难的事,同样,劝颜氏这
种不想赚钱的人去赚钱同样要浪费不少的口舌。
“甥男以为,每个家族的子弟就像学堂里的那些学童一样,师从同一个夫
子,学同样的内容,他们最终的才能却不尽相同。颜氏子弟,或许也如此。
但甥男以为,首先,追求享乐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那是人的天性;其次,拥
有很多财富的人可以选择为富不仁也可选择为富且仁;再次,财富和权利不是万恶
之源,
财富和权利本身无罪,有罪的是滥用财富和权利的人!人的贪婪与邪欲才是真
正的邪恶源头!”
颜勤礼在心里拼命点头,这句话说的太好了!
颜氏可以‘独善其身’,那天下如何达济、谁去达济?孔圣师的门徒三千,唯有
颜氏传续到今世。眼见大唐即将迎来盛世,颜氏若依然安贫乐道‘独善其身’,孔圣
师的遗志谁来继承?靠那些连一本都读不清楚的人吗?”
长久的沉默后,颜勤礼低沉的说道“此事再议吧。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凭
着你那些话就能改变的。”
殷清风本以为颜勤礼年轻,能快速的接受新事物。没想到他说了半天却换回这
么一句话。他也闷不做声。
旁听了半天的马周替殷清风感到不值,若被劝说的那人是他,他早就欢天喜地
的同意了。
殷清风说得多好啊,“眼见大唐即将迎来盛世,颜氏若依然安贫乐道‘独善其
身’,孔圣师的遗志谁来继承?”颜回公可是孔师门下最有名的那几个门徒之一,连
颜氏都‘独善其身’,都放任那些连一本都读不清楚的人充斥朝堂上,那儒学
岂不是更加堕落了?
哎~~~也好!颜氏若继续这样龟缩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有着断句之功勋
的他,岂不是有机会倡导天下的读书人?
是了,某以后还是不要出仕了!已经断句成功,接下来还有、
、等,若某能一一的断出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以后,马氏也可以
以清河郡来冠名郡望了!
马周越想越兴奋,仿佛一条通天大路就在前方。而他,凭着一本已经迈
出第一步了,已经找到方向了!
想到这里,马周用火热的眼神看向沉默不语的殷清风。
不管他今日是否能说动颜氏,也不管颜氏未来有何打算,但是他,一定要听从
他的任何话语。他能拿出标点符号来改变儒学的格局,就能有更多改变朝堂上格局
的可能。
吕才凭算学之才,便获得军事学院的博士一职。只要他能再断出几部典籍、只
要能获得他的庇护,三代之后,马氏必将崛起!
颜勤礼抬起头,“为何清风刚才说,有些人连一本都读不清楚?”
殷清风打起精神,指着马周说道“再次向舅父介绍一下甥男的这位友人清
河马周马宾王兄。”
马周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马周拜见颜学士。”
颜勤礼和他的两个兄弟颜师古和颜相时都是修文馆的学士,马周以官职称呼他
没毛病。
颜勤礼一边向马周回礼,一边看向殷清风。殷清风笑着说道“接下来,由宾
王兄为舅父解惑。”
颜勤礼又看向马周,“哦?听清风之意,难道刚才那与马宾王有关?”
殷清风向马周伸手虚引了一下,马周说道“回颜学士,周有幸在去岁拜访殷
侯,并得以讨教学问。殷侯曾说,先贤典籍固然记录了圣贤们的圣语圣言,但后世
人很难通读。难通读,就难理解其意。”
说到这,他露出敬仰的表情,“殷侯说,‘既然吾辈知晓先贤典籍难通读,何不
易之?如此,后学者便无吾辈之困惑矣!’
周听闻后,甚是钦佩!”
他本就生出了投靠的心思,现在当着殷清风舅舅的面前自然要极力替殷清风吹
捧了。
“周曾短任博州助教,熟知学子们读书之难,更熟知每位夫子授课时对同一经
文有着不同的解释。夫子对典籍理解不同,学子们自然就良莠不齐。
周也曾苦思过,如何改变这一状况。”
颜勤礼暗自点头。
颜氏有着完整的传承,但历代祖辈对对等典籍的解读都有不同。
颜氏如此,况且他人呢。但这种事情除非是朝堂下令,否则,不会有任何改变。
现在,这马周的言下之意,莫非是对做了新的注释?
“殷侯曾说,典籍难懂,难在断句。为了让周明白断句的重要性,殷侯让周将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这十个字断开。
周思索了一番,将那十个字断为‘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和‘下雨天留
客,天留我不?留。’。
周本以为这就足矣,没想到殷侯又提笔写出六种断句来。”
他掏出一张纸递给颜勤礼,“这是那十个字的断句。”
颜勤礼接过去,那上面除了马周断的那两句外,还有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颜勤礼没见过标点符号,他一时弄不清楚这八句话的含义。马周走到他身边,
为他解释其每种标点符号的含义。
颜勤礼一边对照马周的解释,一边看手里的那张纸。他越琢磨越吃惊,越吃惊
越低头仔细观看。
细细品读八种断句后,他抬头看向殷清风和马周,“难道刚才清风递
给阿耶阿兄他们的就是用这种符号断过的?”
殷清风点点头。
他说这话时,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殷清风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他的猜测是
对的。
读书四十余载,他如何不懂得断句的重要性。但,断句只是断句,若用问号、
叹号等标注其中,意义就不同了。更何况,就像那十个字一样,该如何断,又断在
那里,一句话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颜氏有着严格和完整的传承,并没有断句的困惑,但其他读书人就不同了。
他们从夫子那里学来对某一部典籍的理解,可每个夫子的断句又不同。不同夫
子教导出来的门徒,对同一部典籍的理解自然就不同了,这也是为何历代儒者都会
留下众多注释的原因了。
他都能想象得出,一旦标点符号加注在那些典籍当中,天下读书人一定会沸反
盈天的。
他看向马周。
他不相信还不及而立之年的马周就能毫无争议的断出来。“或许,他断
出的也是错误百出的吧~~~”
但,当他转向殷清风的时候,他的信心又动摇了。
殷清风能带马周来,又把献到阿耶那里,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难道”
他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啊!那可是啊~~~
想到这里,他招呼也不打,起身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