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他曾为他自己不幸的婚姻所束缚,我也一样。现在我想开了,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钱财,甚至不要名声,别人说我是荡妇也好,破鞋也罢,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谢清呈闭上眼睛,手里的烟几乎烧着指腹:“李若秋,你疯了吧?这世上没有爱情,爱情都是人体里的多巴胺在起反应,是你的激素在作祟,但这个世界上存在责任,存在家庭。你烧昏头了要和他在一起,他愿意离婚和你生活吗?”
沉默。
然后李若秋眼里的那种火焰烧得更炙热且疯狂了,她最后含着泪,却无不倔强地对他说:“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
“谢清呈,这世上是有爱情的,它或许大逆不道,有悖人伦,或许下贱到泥土里,肮脏不堪,但它是存在的,和激素和多巴胺无关。”
“对不起,我无法再和你生活下去,因为我现在知道了什么是爱情。我爱他,尽管那是错的。”
离婚这么多年,谢清呈每每想起这段对话,仍会觉得荒谬。
如果所谓爱情就是让一个人明知是错,也要头破血流,明知一脚下去便是深渊,也要执迷不悟,骂名,唾弃,道德,生命,底线……什么都可以不顾。那么在他看来,这恐怕不是一种爱,而是一种病。
他无法与之共情。
他虽然性格很硬,但毕竟直男,还有些大男子主义,妻子出轨,和一个有妇之夫跑了,他到底还是受了伤害。
离婚后的那一阵子,谢清呈依旧工作,写论文,带学生,平时看不出任何难受的样子。但是周围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地发现他迅速地消瘦,脸颊微微地凹陷,说话时嗓音里都带着沙哑。
领导出于“万一他挂了,学校会上热搜”这样的担心,对他嘘寒问暖:“谢教授,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一阵子吧,千万不要强撑。”
谁料到谢清呈甩了一沓ppt压缩包给他,是最新授课课件,内容之精细,系统之凝练,领导自问就连自己在头脑最清晰身体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也很难于这么短时间内完成这样的工程。
“还要我回去吗?”谢清呈往办公椅上一靠,修长十指交叠,薄得像轻纸般的人,瘦得像青烟似的形,抬眼看人时竟仍是清晰,甚至可以说是冷锐的。
“我确实想休息,但请你确定这课件的第一讲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可以做成这样。”
能做成这样的人自然是没有的。
领导也从他如炬的目光中看出了自己学校暂时不会上热搜——那不是一种将要枯死之人会有的眼神。
但是几乎没人知道,为了能够好好工作,为了能把支离破碎的情绪压入心底填埋,谢清呈只要回到家,就会坐在屋子里抽烟,抽得不住咳嗽也不愿停下来,几乎要把自己的肺熏成黑色,要把整间房子变成尼古丁的乐土。
他这样子,被邻居家的黎阿姨看在眼里,难受得不得了。
谢家原本家境很不错,他父母都是非常高阶的警司,但后来办案子出了重要差错,双双被调降到了基层。那阵子谢母又生了病,为了给她看病,他们卖了大房子,住到了沪州市老城区的一条小弄堂里,日子过得清贫,但结识了不少热心的左邻右舍。
谢清呈父母去世的时候,谢清呈都还没成年,就要担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邻居们看孩子可怜,对他们都很照顾,而这些人中,对谢清呈最好的就是这个黎阿姨。
黎阿姨比谢清呈的母亲小一点,喜欢孩子,却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小孩。她几乎是把谢家兄妹当自己的宝贝看的,尤其是在谢父谢母都离世之后,这个浮萍野草般的女人,和两个父母见弃的孩子都从彼此身上找到了些不能舍弃的情感。
谢清呈离了婚,黎阿姨以泪洗面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和一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似的,打起精神试着给他介绍姑娘。
他呢,也为了不伤黎阿姨的感情,于是都去了,但他其实只是走个过场,而且对于那些女孩子而言,他也并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
谢清呈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他长得俊,个儿又高,三甲医院的医生,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前途无量。
唯一的硬件缺陷是他出身不怎么好,没有钱。
然而现在,他是个二婚,当大学教授的工资也没当医生时高,人也不再那么年轻了,于是他的缺陷就变得异常嶙峋膈骨。离婚男士,奔四的年纪,无好房无好车,而且还有一个没有嫁人需要他关照的妹妹在拖油瓶。
脸长得再帅,又不是明星,总不能换来过日子的钱。
姑娘的父母们哪儿能不介意?
相亲和恋爱不一样,第一眼看的说是眼缘,其实是综合条件,所以发生对话往往是这样的:
“工作挺好的吧,能顾家吗?”
“不能。因为是医学院教授,讲义内容需要很仔细,不能出错,学生问题也多,经常加班。”
“哦……那,工资收入不错吧?”
“可能要再任教三年左右才会有提升。但我也不确定三年以后我还会不会在高校。”
“这样啊……你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有个妹妹。”
“结婚了吗?”
“还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