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唤谢清呈的名字,但天地在一瞬间都黑了。
冰冷的麻醉上来,他从一群将他视为机器的人中出来,却到了另一群将他视为怪物的人当中去。
没人再拥抱他,替他解开枷锁。
那个会把他当作“人”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也什么都再瞧不见。
贺予的状态实在太差了,太危险。直到半个多月后,官方也没有将他的限制解除。谢清呈葬礼那一天,他想要去,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做主将随时可能发病的他释放。
郑敬风去向上级做了请求,甚至赌上了自己的职业荣誉,可惜仍然没能说服一些尸位素餐的头脑们。他们说理解贺予的心情,但是群众的生命更为重要。他们不能相信他真的可以在葬礼上克制地住,而且贺予也不是谢清呈的亲人,配偶,或是爱人。
尽管有许多与他们经历了那次大战的破梦者愿意为之证明,连总指挥都在联名书上签了字,但负责这件事的大领导为了防止他的上一级的追究,仍然选择了谨慎起见。
怪物身上能有什么人性?同性之间能有什么爱情?太荒唐了,何况两人还相差了这么大岁数,领导内心深处不认为这是真实的。
他把联名书退回了,下班了,他得回家。
今天是他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他是二婚,妻子小他近四十岁,爱撒娇,他很爱她,担心迟到了会让她不开心。他处理完了工作,就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天气很好。
领导步履轻松,回了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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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让我出去……锁着我也好,捆着我也好……让我出去……我要去看他……我要去找他!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会救不回来……”
特护病房内,为了防止病人失控闯出,加装着铁栅栏。
病房在医院的最深处,门外把守着警察。
森森然的一扇小窗。
谁要靠近都得提前预约登记。
那一天,贺予的哀嚎在里面响了一整晚,毛骨悚然又撕心裂肺。
站在外面的岗哨都忍不住面露愀然。
从那天开始,贺予就不再说话了。
给他吃病号饭,他拒绝,水也不肯喝,谁都不肯再见了,他在那一天好像才真正明白了秦慈岩死的时候,谢清呈不能去送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因为世俗总是需要一个名分。
好像有了这个名分,你才是正义的。
不管是亲情,不管是爱情……不管是哪一种感情,世俗都一定要将它具化出一个顺理成章,方便不相干的人认可的身份,然后这样这份感情才算是真实有效的。
你才有资格,在你最爱的人离开这人世间的时候,站在最前排,去见他最后一面。
否则竟连说一句再见的资格都没有。
人们会想,好奇怪,你算是他的什么人?
他在墓穴里安葬时,他在一个新的囚笼里哀鸣了一整夜——他们在外面埋葬恶龙的玫瑰花,埋葬他的珍宝,埋葬他的桥梁和他的世界,可他去不了。
他哪儿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