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折腾了半宿,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崔尽宵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贺采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要去看阿姐,却不理跟着的他,直到要出院子了,才回过头看了一眼:“不是要去朝会?不要跟着我,去忙你的公务罢。”
他头垂了下去,鬓角还有一点乱糟糟的,蓬起几缕头发。
崔尽宵其实不太忍心对他太过疾言厉色,毕竟她也还算良知未泯,晓得此事是自己理亏。
然而戏既然做了,那总要做全套,免得他再生疑。
崔尽宵很快想明白,一定是贺遮当时做了些什么,才叫贺采炸毛,他既然说了把罪责推去他身上,那就叫他担着罢。
崔尽宵鼓着腮,心里默默埋怨。
这个混账。
她想着,快步走出去几步,背后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回头瞪了一眼,贺采果然蹑手蹑脚跟在后面,被她目光掠过,头压得更低,迈出的步子也收回去。
这么折腾一番,贺采终于放弃再跟上去。
他想,等回来再继续说这个事情罢,然而才调整好心态,要准备出门,就被侍奉的人塞了一份糕点。
“夫人留下的,说您要吃。”
贺采捏了捏,还热乎着,灼烫着指尖。
夫人自然指的是崔尽宵。
她并不太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她,但贺采喜欢,偶尔听了还会抿着唇笑起来,并且故意叫她看见那笑,嗔怪地捶他一下。
这个称谓意义非凡,仿佛一条线,把他们两个牵连在一起,宣示他为她所有,也代表她与他相亲。
只是此刻听见,叫他心里酸涩不堪。
他抿了抿唇,把那糕点掖进袖子,紧贴着他跳动的脉搏。
贺遮早已经走了,没有等他。
他们兄弟两个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十分亲厚,哪怕这家里的人来来回回十数年间将近死绝,只剩下他们茕茕孑立、相依为命,彼此之间也还是平平淡淡的关系。
没谈过心,没喝过酒,彼此之间除了偶遇不会特意见面,唯一算得上亲厚的一次,大约就是贺采成亲那一晚,贺遮风尘仆仆赶回来,为他拦下了所有酒。
众人当时在劝他酒,贺采不想喝太多,怕熏到崔尽宵。可新婚当夜,总有拼命灌酒的人,打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要哄他喝个烂醉。
贺采渐渐推辞不过的时候,横斜里伸出一只瘦长的手,接过那酒盏去。
他听见寡淡疲惫的声音:“同喜。”
是贺遮。
他风尘仆仆,衣衫未换,难得有些狼狈,众人在他身后说道:“大郎日夜兼程赶回来,衣服也不及换就来喝阿采的喜酒,可知你们兄弟两个感情好得很。”
贺遮的神情平淡至极,只是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得体温和的笑,听见这话不否认也不应下,只是慢慢道:“二郎年岁尚幼,酒量浅,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闹他,我是他兄长,代他喝就是了。”
“二郎虽然年岁尚幼,但福气盈厚,新妇娴静端庄,叫人艳羡。”
他记得那时候兄长已满饮至第叁盏,喝得又急又快,脸上却不见红晕,眸光也沉静冷清:“嗯,是他的福气,也的确…让人艳羡。”
后面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众人都没听见,只有贺采离得近,落入耳中。
他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原本淡退的记忆一下子鲜明无比,终于从风平浪静里窥见一点端倪,于是翻来覆去地复盘回忆。
可是他到底没有发作的契机,所有人都含蓄收敛,他发作起来似乎也只会被当作任性胡闹,更何况其中还牵涉到崔尽宵的名声,贺采晓得世人待女人总是太苛刻,若这种事情传出一点风言风语,总是会影响到崔尽宵,他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