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本来还想训他,猛然发觉面前的儿子不知何时消瘦了许多,见他满面的愁容,慈母之心刺痛起来,轻轻抚上他的脸,叹道:“你就这样喜欢她?”
消息传到宫里,被皇帝知道了,闻之愣怔,手一松,茶碗便摔到地上,碎成几半。宫人们急忙来收,李运喜见他袖口沾了水渍,急忙要去给他换衣裳。
皇帝的失神大约只过了片刻,就喃喃道:“他一定是知道了。”
李运喜最晓得皇帝心意,连忙将不相干的宫人打发出去,道:“怎么会呢?圣上不要多想。”
皇帝懒懒的,一下子什么兴头都没了,歪在炕上,叹了口气:“要不是如此,他怎么会连大婚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朕?罢了,罢了。”
当初决定投毒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谁也不会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要再像从前一般亲密无间,交心相处,却是再不可能的。
李运喜一边为他换上衣裳,一边问:“即便他知道了,也不敢忤逆圣上。现下王爷已成了空架子,圣上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皇帝睨了他一眼,似乎想要骂几句,可一思量,又觉得他说得有理,看了眼炕桌上的奏折,道:“如今有诚儿替朕分忧,朕也算是有个托付之人。”
说到此处,手指划过奏折表面,却突然咳嗽了起来,不防咳出的血就这样溅到了才刚换的衣裳上。李运喜大惊,连忙要去叫太医,皇帝却觉得心神疲累,叫他且慢。
李运喜急忙爬到炕边上替皇帝抚背,听见他道:“无论如何,阳关都是朕的功臣,他要大婚,就算不告诉朕,朕也要找他。”
李运喜担心皇帝见了王阳关,要万一摊牌,撕破了脸面,这病情又要加重,于是劝道:“您龙体为重。”
“你要抗旨不成?”
“奴才不敢!”李运喜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奴才是一心为您着想啊!您要非见王爷不可,奴才这就派人去叫他。”
皇帝点了点头,手无力地落了下去,命人摆上棋盘,坐等着王阳关前来。春日的天空是碧蓝而宁静的,只不过从紫禁城往外望,却总觉得一片死寂。
他苍老的面容上也是这样的死寂,一种失去了自我的死寂。未过多时,王阳关便到了,皇帝听着这熟悉的脚步声,不禁想起年少时与他策马同游京城的日子,那时候没有算计,更没有防心,只知道这个少年,会永远在身边保护自己。
时移世易,当年的太子已经垂垂老矣,当年的少年也要步入中年,彼此之间,再无真心。王阳关冷冷地进了门,在皇帝不远处预备行礼,就听见头顶传来他的声音:“阳关,听说你要大婚了?”
王阳关微一迟疑,仍是行完了礼,才起身回道:“是,臣要三书六礼,娶沈家养女回来,做臣的正妻。”
皇帝指了指对面:“坐吧,再陪朕下盘棋。”
王阳关知道,皇帝叫他来绝不是为了下棋,但还是没犹豫就坐了下来。皇帝一边落子,一边道:“你恨朕?”
话音比棋子更为冷冽,王阳关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落了子,不作回答。
皇帝理亏,不免有些尴尬,只好道:“你要恨朕,朕也没法子。不过娶妻这样的大事,你怎么如此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