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收到消息也赶来现场,站在楼下急得满头大汗,一直四处打电话,确认消防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
“李大能!马上带着人给我下来!” 见李大能不听劝,郁铎也顾不得现在适不适合露面,拉开车门下了车,眼看就要亲自上楼逮人。
郁铎现在心急如焚,但也没有怪罪李大能的意思,他知道工地上的兄弟们都是苦出生,压根没有读过几年书,不懂、也不信那些唬人法律条款。
豁出性命站上天台,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过去的经验也告诉他们,这个办法确实有效。
用自己的命和资本博弈,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很愚蠢,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
李大能不想让他也搅进来,见郁铎的身影往这边过来了,连声应承道:“好好好,来了来了,这就来… 小心!”
与李大能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人群中的一阵惊呼,郁铎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道人影从楼上落了下来,重重砸在楼下的车顶上。
“嘭!” 地一声巨响,一双大手给这场闹剧按下了暂停键,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江弛予所在的律所位于城市的另一端,他和郁铎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赶往工地的路上。
在距离工地还有三个红绿灯的路口,江弛予避让了一辆拉着警笛的救护车。他望着逐渐远去的车灯,心没由来地不安起来。
江弛予到工地门口时,又看到了刚才的那辆救护车,这时他已经笃定,里面肯定是出事了。
江弛予先给郁铎打了个电话,郁铎没有接。他将车往大门外一停,下车顺着人流的方向往里走,没多久就在慌乱的人群中看见了郁铎。
郁铎站在救护车旁,浑身都是血,他似乎想上前看看担架上的那个人,但又不知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画面让江弛予不敢细想,他拨开挡在前面的人,要往郁铎的身边赶去。就在这时,郁铎像是有所感知一般,抬头向他望过来。
隔着人群,江弛予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令人心惊的绝望。
第56章 不是我的错吗
李大能死了。
据现场的目击者说,大能哥为了拉住身边一个险些失足的工人,自己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虽说李大能的死是意外,但工地上发生了安全事故,公司自然不可能完全脱开关系。江弛予留在 h 市配合处理后续事宜,郁铎则去了李大能远在云贵高原上的家乡,操办他的丧事。
李大能的家在市底下的一个县城里,此地交通闭塞,又没有什么优势资源,发展十分受限,大部分青壮年都选择外出务工,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
郁铎刚到的第一天,就被李大能那位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拄着拐杖打了了出来。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堂屋里任打任骂,没有为自己辩解。
老太太年事已高,很快就打不动了,也骂累了,最后倒在郁铎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连声质问郁铎,他好好的儿子,出去一年,怎么就变成了盒子里的一抔灰。
郁铎没法回答,事情发生后,他无数次回望过去,如果那天他能早一点赶到,如果当初不接东方花园的项目,如果这辈子就和李大能一起在陈力手底下打工,事情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但时间像流水,过去了,就无法回头。
当地的丧葬风俗郁铎并不了解,他在用心地学习了当地的习俗礼仪,操办了葬礼的所有事宜。李大能的儿子不能接受父亲的死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来了都不见。郁铎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为了不给李家人添堵,李大能葬礼的那几天他都没有露面。
葬礼的最后一天,李家后院的空地上燃起了一把火,李大能留在家里的那点遗物都在大火中烧成灰烬。前来帮忙的乡亲邻里也陆续散去,门庭喧闹了好几天的李家,重新回归宁静。
郁铎这才提了一壶酒,一袋子好菜,深一步浅一步地上了山,来到了一座新起的坟前。
山包上有两座碑,李大能和亡妻葬在一起。墓碑上的李大能比实际年轻好几岁,事发突然,家里没有合适的照片可以当遗照,最后还是在郁铎的手机里翻出了一张好几年前办社保的证件照,这才赶在最后一刻刻上了墓碑。
“嫂子你好,第一次见面。” 郁铎毫不见外地在墓碑前坐下,将两只小酒杯分别摆在李大能和妻子的照片前,依次往杯里斟满了酒:“你们家老太太可真有劲,我的脑门被她揍得,今天还在嗡嗡响。”
“大能哥,你儿子像你,彪得很。” 郁铎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下酒菜,倒在一次性盘子里:“再过两年,他的个子就要比你还高了。”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落在郁铎的身上,他只顾着和李大能说话,浑然不觉地冷。李大能出事以来,他都没有好好地合过眼睛,整个人瘦了,也颓靡了。
郁铎执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墓碑前的杯子,然后反手将杯中酒洒在水泥地上。紧接着他又将杯子斟满,仰头一饮而尽。
五十二度的白酒下肚,他的眼眶就倏地红了。李大能好酒,郁铎每天在外面都有参加不完的应酬,和各种各样的陌生人推杯换盏,却鲜少有机会和李大能好好喝上一杯。
他还记得公司成立的那天,每个人都对未来都有着美好愿景。现在李大能死了,连人都没了。四毛被猪油蒙了心,渐行渐远。林胜南为了堵上东方花园的窟窿给农民工发工资,低价变现了这些年好不容易赚钱买下的房产。而郁铎自己,马上就要背上巨额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