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也是艺术。”阮幼青喜欢看他带着花镜画胚,多少年了手都不抖。
老头猛一低头,花镜从鼻梁上滑下去一厘米,他就从镜框上头看人:“出去学的油嘴滑舌的。”
“这是说话技巧。让别人听着舒服。”他低头笑笑,耳濡目染了这么久皮毛还是学得会的。
“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别老跟着我,多大了都,烦人。”外公放下手里的胚,看了一眼他额头上几近痊愈的痕迹,“创作要是遇上瓶颈了,就搁在一边,去干别的事。或者去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
“如果是别的瓶颈呢。”他下意识问道。
“……阮幼青!?你谈对象了?”老头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不行么……”阮幼青被他骤然抬高八度的语调吓了一跳。
“你要是喜欢人家姑娘,就好好谈。你要是不喜欢,别为了结婚去糟蹋人家。”外公脱下围裙起身,瞅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才继续说下去,“我现在也想通了,我还能活几年啊,你都这么大了,我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你关起来。跟谁都行,你喜欢就行,别整的清心寡欲的,活给江家那混小子守寡似的。”
看老头一副认命的样子,阮幼青心情有所好转。从考上大学开始,外公就时不时旁敲侧击他谈没谈女朋友之类的,阮幼青从来不答,老头后来也就不问了。
“守什么寡,人家活得好好的。”不是外公提起来,他险些忘了原本回来也是顺带兴师问罪,“当年他找过我吧,你都给拦下了。”
“哟,这是又联系上了。”外公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心虚。
“嗯。”
“还活着呢?这都多少年了……我看那个心脏移植也九死一生的,换下来也不见得活多久。那小子看着病怏怏的还挺顽强。”
“活得好好的。我前一阵子去纽约见到他了。”阮幼青陪外公从窑厂往回走。慈清格局没怎么变,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至于让许久没回家乡的人迷路。
“……别跟我说你们那档子事,我懒得管,也不爱听。”外公快走几步甩开他。阮幼青忍不住笑笑,追上去。
“他可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如果我有个亲哥哥,也不见得能对我那么好。要不是他,你都不知道我耳朵有问题。”
老头听到这里停住脚步,狐疑地看他一眼:“那你们是……”
“我们没什么。不是他的事。”
外公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吧,想吃什么?”
“带鱼。”他们祖孙久违地一起绕了个远,逛了逛菜市场。
“谈了女朋友合适的话就带回来坐坐,人家知道咱家里的情况吗?要决定一辈子在一块儿了就早点交代,别瞒着。”
“不瞒。”
“人家姑娘家里也没意见?不过现在好像不用处婆媳关系也算个优势是不是?”
“没意见。他跟谁都能处。”
“工作做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父母做什么的?”外公边给鱼开膛破肚边八卦,像是要把对方家底问个干净。
“开画廊的。父母都是画家。”阮幼青照实说。
“画家好,画家好,别觉得你搞艺术是又穷又不务正业就行……你们俩认识多久了?你去拜访过了没?没空手去吧?”那几条光溜溜的银色带鱼唰啦一下子入了锅。
他往后躲了躲油星:“认识两年多。去过,带了茶叶。”
“先前的饺子就是包给她吃的吧?口味那么轻,哪里人?”
“英国长大的,父母也在那边。”
“啧,一个人在这儿啊……怪不容易的。什么时候带回家来让我见见……哦,要是小姑娘不爱跟老头聊天,你带她见见你妈妈也行,别让人家觉得你怠慢她。”
“没有,他跟谁都能聊,而且比我大几岁。”想起那些上了年纪的业界泰斗,不如说唐荼特别擅长跟怪老头聊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有点误会,得过一阵子才带的回来。”
“年轻人,吵吵闹闹正常,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你就让着她点。一辈子那么长,两个人走到一起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遇到阻碍了怎么越过去。两口子吵架就像咬了舌头,再坚强的人也疼得掉眼泪,但还是得好好养好伤,继续好好吃饭。”外公难得跟他谈感情,阮幼青就抱着胳膊在旁边安静地听他这些朴实的陈年老理。
“比你大几岁的话……是独生女吧?现在有个女儿都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的,你别给人家委屈受。”老头用筷子夹着鱼头翻面,“不过,你也别委屈了自己。两个人过日子就是要互相理解,误会永远都有,解决了就行。”
“嗯,那到时候,你不要因为自己不喜欢他就给人家脸色。”阮幼青觉得外公身体还算硬朗,应该扛得住。
“你喜欢就行了,我有什么好给人家脸色的……真是……”
阮幼青吃饱喝足,刷了一下朋友圈。唐荼没什么动静,但是张文彬和许涵艺发了同样一张照片,也不知道是谁偷了谁的图,拍的是几本护照。
许涵艺的一句文案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可笑的事。
女孩说:全体转战威尼斯,这个月大家邮件联系,我们下个月再见!
他险些忘了从几个月之前,荼白就开始为了双年展的方案征集而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