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站在圣像前,有些感谢昨天的自己,他不仅仅弄丢了手机,还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唐荼的名字和号码。毕竟他曾经说过,这里是他一生一定要来一次的地方。而这一生一次的瞬间,他的身边已然站着那个不该错过的人。
“幼青……”唐荼抓住了他递完糖果准备抽离的手指,“你来意大利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阮幼青轻轻勾了勾被紧紧握住的手指,“我来看教堂啊,顺便接你下班。”
他看到唐荼的眼角唰的一下子涌上了水汽,呼吸急促地想要拥抱他。
这个人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里保持理性自持,却总在剩余的罅隙像淋了一勺油的火星,轰然爆发。
阮幼青捏住了他的手腕狠心拒绝了久违的拥抱,在肃穆的气氛里提醒对方:“这里不行。”
背后是米开朗琪罗的杰作,圣母还在哀痛着死去的圣子,他一介凡人终是不忍亵渎,牵着微微颤抖的唐荼离开了这座还未来得及窥探细节的教堂。
两人在一处四下无人的城墙前驻足,阮幼青被对方推抵在古老肮脏的墙壁上接吻,唇舌辗转间,他听到唐荼鬼打墙一样不断地重复一句:“对不起。幼青。对不起。”
“唐荼……唔……等……”他想制止这种无意义的道歉,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他不想看到对方这样自责,因为唐荼也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却因为自己的迟钝而受伤。可对方却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只在混乱地吻他。
阮幼青别无他法,只好先拿过主导权,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将这个毫无章法的吻加深。
他一边控制住那人战栗的舌尖推过去,一边轻轻抚摸怀里绷紧的脊背。不知是因为安抚起效还是渐渐没办法呼吸,唐荼总算是平静下来,捧着他脸颊的双手也垂落到他的双肩。
阮幼青放开他,等待两人的喘息平复才开口:“不要说对不起。我没觉得你会这样离开我。”
唐荼盯着他蹙了蹙眉,自责地苦笑:“可是我却没有相信你。我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这么说有点自大,阮幼青并不是谁的附属品,他聪明,耐心,宽容,早已可以独当一面。
周围的游人越来越多,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你住在哪里?”唐荼问。
“附近一家民宿,不过,看完教堂回去取了行李就没地方住了,只定了一晚。下午要坐火车去威尼斯。”
“那……先去取行李,然后去我那里吧……我还没退房。”
唐荼待过的地方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皂香味,阮幼青闻到的刹那会条件反射地放松下来,一进房间便本能地想窝进枕头。
权衡再三,他还是选择坐在小沙发里等唐荼开口。
“你手机丢了还怎么联系我……万一我回去了呢?”唐荼倒了杯茶给他,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坐到了他身边。
“我觉得你不会在双年展顺利开幕之前就离开。”阮幼青如实回答,转念一想对方这不就为了自己提前离开了么,便改口道,“如果真的错过了,就回去找你,荼白又跑不掉。”他瞄了一眼鸢尾花,低声问,“礼物你喜欢吗。”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呢?”唐荼摩挲着那支小巧的领针,表情纠结着,“我收到了江霁蓝的邮件。他向我解释清楚了所有误会……对不起幼青,我之前口口声声说爱你,却在最重要的时刻选择逃避……我……”
“刚刚不是说了,不要道歉。”他打断了唐荼的自责,“算了,还是我来说吧。那天的事错不在你,也不在我。当然,我理解你难过,有些事是我没有及时察觉。但你也要理解我……的确有那么一会儿生你的气,尤其是回到家的时候看到你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走了。”阮幼青叹一口气,“我从来没那样生气,因为我过去从没有对谁有那样的期待,自然也不会失望。我在想是不是我对你的态度不够明确,所以导致你无法相信我。”
“不是的……幼青,不是的……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身为艺术家的我,会厌烦一成不变,会追求刺激与诱惑。”阮幼青撇撇嘴,“你对艺术家有偏见。”
“……是。”
难得看到唐荼无言以对的样子,阮幼青心底并没有生出一点成就感,却满是于心不忍。
唐荼将头埋进他颈间,久久没有言语。
阮幼青环顾房间,这间酒店比之日常的选择老旧不少,多半因为他临时起意的行程来不及等一间更合适的。
“唐荼……我不再生气了,你也不要自责好不好。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他实在不精于安慰别人,只得认输,他知道自己一旦示弱对方绝不会让他有一丁点为难。可等了许久,怀里除了绵长的呼吸没有任何回应,他低头一看这人眉眼松松地阖着,竟是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唐荼对工作向来投入,此时放松下来轻易也不会醒来。阮幼青轻手轻脚剥掉了他的西装外套将人抱到床上,才一个多月不见,双臂间的分量居然明显清减不少。他抱着另一个枕头倚在床头打开失而复得的旧手机,微信里是一连串唐荼的留言,从傍晚到凌晨。
——幼青,你在哪里,我有话问你。
——幼青,礼物我收到了,很漂亮。
——幼青,开机之后告诉我好吗,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