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得快,略好一点,叶青舟和谢霖跑不过他,比他还惨,也是幸好,虽然大半个人埋在泥里,但至少脑袋还露在外面喘气,他强忍着脑震荡似的头晕目眩和根本听不见声音的右耳,一边扯着嗓子喊名字,一边挨个扒拉人:“没事吧,还活着吗?死了也得给我吱个声啊兄弟!”
谢霖被刨出来一双手,咳了一声呛出满嘴烂泥,应呈就立刻换了目标,转头去拽叶青舟,他只好自己努力支撑着上半身,蜕皮似的艰难从泥里脱身出来,钻进了腥臭的下水道,浑身上下哪哪都是污泥,原本帅气阳光堪称「警草」的脸简直是惨不忍睹,晃了晃脑袋也觉得自己没戴耳麦的那只耳朵钻心的疼,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嘶了一声喉咙喑哑:“疼死我了……”
叶青舟被埋得最深,胸腔受到了挤压,呼吸不畅,被应呈搀了一把才能站稳,连连咳嗽,一呼吸,胸腔里就「咔啦啦」直响,仿佛胸腔里塞了一把塑料纸,疼得他五官都挤成一团,轻轻揉着胸口先骂了一句「妈的」,这才扯着嗓子问:“都没事吧?”
谢霖坐在他对面,看见他嘴唇动了,却完全听不见,大声「啊」了一声:“什么?你说什么?”
应呈只好示意他把耳麦抠下来,用还能听见的那只耳朵听。
“没事吧?”
“死不了……”谢霖把耳麦抠出来一点,以便在听见地面上的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交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鼓膜可能被震破了。
地面上的陈强一颗心总算高高提起又安稳落地,松了口气差点喜极而泣,生怕他们都摘了耳麦听不见,嗓门格外嘹亮,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想吓死老子!”
他迟早心肌梗塞!没死在歹徒手里也要被这帮臭小子气死,跟他们一起出个外勤至少短命三年!
应呈听见了,反而乐得嘿嘿直笑:“你俩可欠我条命啊。”
“你怎么知道他要炸金都?”
“多亏顾崽贪生怕死,一进金都就预感到这楼迟早要塌,真被他给蒙准了,这小子神算。”
指挥车里的「神算」突然惊醒,呸了一句:“我这乌鸦嘴!”
陈强总算安了心,眼见着金都那个方向高楼倾塌的粉尘依然四处飞扬,头疼不已:“田良!赶紧带人把金都给我围了,叫急救和消防,给我看看有没有人困在里头,哪个组最近?赶紧把这几个臭小子给我刨出来!”
“别!用不着!”应呈掸了掸一声一头的泥和灰,抬头把周围都打量了一遍,“我们人在下水道,自己想办法出来。陈局,您老帮帮忙,赶紧把金都锁死,一丁点消息别露出去,金都是关门的,我们也已经拉了警戒线,不会有人在里面的,但是这事不能再上热搜了,实在瞒不过去就说是拆迁爆破,先把周围都搜一遍,郑远峰很有可能就是从周围跑的。”
陈强笑骂了一句「要你教」,扭头就去办了。
“走。”他们三个互相搀扶,叶青舟突击枪上的手电筒也震坏了,他们只能摸黑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见头顶洒下来一丁点光,在这个漆黑的下水道格外显眼,应呈仰头一看,下意识扯着嗓子喊:“找到窨井盖了!”
“别喊了,还有一只耳朵呢。”叶青舟说着,一起伸手推井盖,下水道不高,他们伸手就能碰得到。
奈何井盖这个东西,并不是有力气就能打得开的,用力往上一推,愣是纹丝不动,只能无奈摇头:“不行。推是推不开了,要不还是叫兄弟过来捞我们一把吧。”
话一落,却见头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井盖的开启口伸进了一条铁钩子,微微提起一点往旁边挪,有阳光放肆倾洒下来,让习惯了黑暗的三人忍不住眯起了眼,应呈从指缝往上一看,一个人影扒着下水管口的边缘,伸长了手,逆着刺眼的日光,温柔而又明朗——
“应警官,我来了。”
应呈瞬间从这个弥漫着七彩霞光的梦里惊醒,震惊道:“江还?!”
他逐日而来,身上披着云彩织就的霞光,应呈看清了那张脸,看清了那个温和的微笑,他打着结的杂乱长发没能遮住他的脸,五官那么清晰而又近在咫尺。他笑着「嗯」了一声,然后说:
“是我。我回来了。回来救你。”
他在那一瞬间有些混乱。又或者说是迷茫。
仿佛是一直沉浮在一片黑暗里,找不到出路,走走又停停。
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毫无征兆,江还就这么出现了,他手里托着唯一的光芒,从此他的世界轰然炸开一片光亮,除了……
江还身后的那一团黑影。
他带来的光明愈盛,那团黑影就愈浓重,而他却看不穿,也摸不透。
江还却浑然不知他的迷茫,又催促道:“手给我!”
叶青舟不敢妄动,唯有谢霖,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醒过神,又仰头深深看了江还一眼,这才伸出手,任由江还费力将他拉出恶臭又黑暗的深渊,然后一起把谢霖和叶青舟也拉了上来。
“江还,你为什么回来?你不是从四楼上跳下去也要跑吗?那你为什么回来?你怎么会这么刚刚好,出现在这里?”
江还笑了笑,宝贝似的从拿出重新用礼盒包装好的那只psp,往前一递:“我来还这个,顺便道歉。应警官,我不是坏人,也不想当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