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一倾,笑起来时满脸横肉:“说不定是你们的老大呢,或者是你们出生入死的兄弟?”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信不过你的手下,我却信得过我的家人和兄弟。”
“巧了不是,我也有绝对信得过的兄弟。”他突然压低了声,脸上笑容狰狞,“你们没抓到黄毛。”
叶青舟脸上不动如山,心里却迅速激起了滔天骇浪——这个外号叫黄毛的没在郑家老宅里,他们尽最大的努力迅速突入,但仍然迟了一步,等禁毒支队带人围歼的时候,只救出了被关在那里的数十名失足妇女,而黄毛本人,早就已经无影无踪,虽然在附近监控捕捉到了他逃跑时的画面,通缉令也已经下发至各个机关单位以及周边省市,可……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黄毛这个人,彻底消失了。
或许过个十年,二十年,他依然会被抓捕归案,但更大的可能是——
他改名换姓,偷渡出国,从此音信杳无。
他所犯下的罪孽,再无处可寻,也无法追究。
郑远峰盯着他的脸,更加猖狂地大笑起来。
叶青舟一拍桌子,厉声道:“老实点,你管你那兄弟抓没抓到呢,反正你是跑不了了,不夜城分销到那些地方去了?一个一个的,都给我交代清楚!”
——
秦一乐和陆薇薇坚守岗位,第一次搭档盯梢让他们格外认真,即使有两个人也不敢轮班,一起瞪大眼睛盯了那单元门一整宿,谁也没敢合眼。
“我们是不是把人错过了?”
“可能他没跑。”秦一乐说着打了个哈欠开门下车,“算了,我去买早饭,看看有没有咖啡,你要吃什么?”
清晨的小区,勤劳的大爷们已经早起下楼晨练,上学的孩子们已经背着书包出门,因此谁也没注意到,有个人就这么叼了袋牌子十分古老的甜牛奶,手里拎着一袋苹果,慢悠悠地从秦一乐背后走过,走向前面的三号楼,然后径直走进电梯按下了六楼。
电梯里有个阿姨买了早饭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概一岁多的小女孩,穿着玫红色的连衣裙,可爱的像花一样,正好奇地盯着他看,他于是扮了个鬼脸,小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他又从袋里挑出一个最红的苹果,塞给小女孩。
阿姨当然推说不要,但他硬塞两次,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女孩捧在手里玩,转而开始自来熟地询问起了工作和恋爱,把他吓得电梯门一开就落荒而逃,只是过了拐角,再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匆忙的步子便又放慢下来。
你看,和陌生人建立起友好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人这种生物,总是太过善良,却不知道,善良,是生活最不需要的劣质。
他走进了601,房里空空荡荡,未装修的毛坯房到处铺满塑料纸,只有在正对着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只黑色的办公椅,旁边还有一个高脚的铁艺茶几,桌面上放了一只望远镜和psp。他把苹果放在桌上,拿起了望远镜,向对面楼一眺——
望远镜里,方方正正摆了一个江还。
——
“6.09杀人案。”和郑远峰贩毒案以及冯小月被杀案并案侦查,在第一个死者马晟死亡的四十八小时内就宣布侦破,顺带缴获了一整个贩毒团伙,涉案金额粗略一算就已经过亿,缴获的枪支比整个兰城市公安局的枪械库还要多,小山一样垒在会议室的大桌子上,为兰城市公安局的历史增添了十分亮丽的一笔。
同时,解救的失足妇女高达几十人,这些凄苦的姑娘们得益于冯小月的牺牲,最后都安全被护送回了自己原本的家,开始了新的生活,而曾经与冯小月姐妹情深的蒋欢欢在老张的严密监视下,依然消失了。
彻底消失。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生是死,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与这个案子有何瓜葛。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消失这件事,一定与「x」有某种关系。
上面拨下来一个个人二等功的名额,考虑到叶青舟缉凶途中不幸被炸弹炸了个肋骨骨折,算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应呈和谢霖拱手相让,老实把这个功劳送给了叶青舟。
奈何叶青舟是个孤家寡人,老陈局不放心,最后还是把人绑进了医院做了手术,让他师母好好照顾,可怜叶青舟被师母盯着不给乱动,生生把肋骨骨折养成了坐月子,岂一个惨字了得。
不是每个案子都能水落石出,也不是每个受害者都能沉冤昭雪,但当警察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案子。
就算现在没证据,等上十年,二十年,该翻出来的时候,也一样会翻出来。
应呈就怀揣着这样的希望签了字,让马琼领走了她弟弟马晟和杀她弟弟的凶手冯小月的尸体,目送她再次大摇大摆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马琼把人安葬在了兰城公墓,就在离傅璟瑜墓碑不远的地方,并排沉睡着三个年轻人。
中间是冯小月,马琼在她碑上贴的是她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拍的证件照,那个时候的她,是干净的,年轻的,有朝气蓬勃飞扬,透着这个姑娘当年的温柔坚韧,而左边,是从乡下迁过来的冯小星,照片里的他皮肤黝黑,像一头年轻的牛,沉默着支撑明亮灿烂的姐姐,却不知道他所希望的那个世界并不美好,而义无反顾踏进去的姐姐,最后也并未脱离生活带给她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