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为了节省开支把福利院搬进深山老林,也依然无法支持运转。
于是他去做了很多采访,到处拉资助,一来二去出了名,钱多了,被送来的孩子也多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收容的孩子里,有一大部分都有智力上的缺陷,这些孩子进入福利院后会有专人进行管教,教会他们什么是游戏什么是工作。
游戏就是被爸爸们打,骂,用烟头烫,被皮带抽。玩游戏是有好处的,只要哄爸爸们开心了,说不定就能被领养回家吃好的喝好的,就算他们天生智力有问题,也知道要过更堂堂正正的生活。
至于工作……工作就是陪那些爸爸们上床。陪一次睡,就是一个工时,一个工时就可以换一顿饱饭。
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这么活下来的。如果是少数那些智力正常的孩子,还要更惨一点。
与外界隔绝之后,他们的生死全都由福利院掌控,要么打要么骂,再不听话送给爸爸们强?奸也是另一种价格。小孩子又有什么能力反抗呢,多干几次就完全麻木了。”
叶青舟和应呈就这么默默地听着,余光瞥见应呈越攥越紧的拳头,叶青舟连忙一把按住,只听江还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俩一眼,扯出一抹凄厉的苦笑,继续说:
“我是……最幸运的类型。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进入了这个地狱,是可以用来定制的「高端产品」。
我从小在哥哥姐姐们的痛哭里过着优越的生活,我可以吃饱肚子,住单人间,学认字,学画画,穿干净的衣服,睡干净的被窝,还要每天被检查身体,看看有没有长到可以「出货」的地步。
我不用担心挨打,我需要担心的是长大。我每天都在控制饭量让自己长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时常半夜饿醒,也时常胃疼得睡不着,可我害怕,我太害怕那种被「出货」以后的生活了。”
他看着沉默的两个人,忽然问:“你们呢?你们小时候经历过这种恐惧吗?你们害怕长大吗?你们现在为了大成哥的死可以执着地要一个真相,那二十多年前,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是我不值得吗?你们在想着明天不要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却在庆幸着今天又平安活过了一天。
应呈!回答我!为什么二十多年前你们警察没有人来救我!大家都是孩子,为什么只有我要过不一样的生活?为什么?”
应呈的手用力过猛,攥得有点疼,他吐出一口气,只说:“你应该清楚,这不应该怪任何一个具体的人。”
“对。不应该怪你,更不应该怪任何一个人。错的是我。既然我不是一个被期待出生的孩子,我就不应该活下来。或许我爸带过套,也或许我妈吃过药,可我太顽强了,怪得了谁呢?”
叶青舟不动声色撇开应呈的手,冷冷说:“少避重就轻。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是我放的。”
“说清楚!”
他又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才说:“我避免不了长大,就像我避免不了自己的出生。那天,我被「出货」了。我……我太害怕了,他应该没有想到我一个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力量,我也忘了我用的是什么,总之我顺手抄了一个什么东西,只用了一下,就把他砸死了。
我也没有想到人会这么脆弱,只是从后脑勺砸了一下就死了。
他死以后,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福利院一定不会放过我,要弄死一个孩子太简单了,所以我想到了逃跑。
但是……我救不了那些孩子,我救不了他们……我恨这个福利院,这是个地狱,这些孩子们永远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他们一生都只能生活在阴影里……”
有莹莹的光在他眼眶里滚动,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他们走不出去了……我们都走不出这个噩梦,所以,所以我……”
应呈用沙哑的嗓音接上了这句话:“所以,你放了火。”
“是。我放了一把大火。我在……救他们。”
他一把拍在审讯椅上,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压倾碾而来,只听他厉声质问道:“你自己接受不了就杀人放火吗?”
江还揪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迫使他与自己贴得更近,冷笑着说:“那不然呢?这些孩子们从进入福利院的那一刻起就走不出去了,被虐待,被强?奸,被卖?淫,这些回忆会跟着他们一辈子!
他们永远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看着我,看着我!难道我活着还不够痛苦吗?他们即使活下来也不会过得比我更好,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解脱!”
审讯室里一时冷寂,良久,江还才终于松开了手,苍白一笑:“我只不过是在救他们而已。”
应呈捋平了自己的衣领,问:“那赵欣和呢?他虽然智力有问题,但他仍然在努力生活!他学会了洗车,他一个人能照顾自己,他又做错了什么要在离开地狱之后又被你这只恶鬼追上!”
江还的手剧烈颤抖,有眼泪滚落下来,他嗫嚅着说:“我不知道。当时我不清醒,没有善恶,但我现在是清醒的,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知道我该为他偿命,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还有一个孩子呢?”
“什么孩子?”
“少装蒜,我问你活下来的那个目击者呢?璟瑜呢?”
他忽然打了个颤,别开了脸:“傅璟瑜的事,你问他本人不是更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