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口袋里装着一副看起来有些老旧,样式也极为古板的黑框眼镜,每到了案情现场之后,江户川乱步便会戴上那副眼镜,而后发动自己的异能【超推理】,通常来说甚至几秒钟都不用花费,便足以看穿案件的前因后果。
只不过太宰治也曾亲口说过,江户川乱步的【异能力】其实并不存在,他之所以能够推理出那些,只是因为头脑过分聪颖,以至于到了人类的惯例认知无法解释的地步。
太宰治在工作时间内跑下来会被国木田独步怒吼着揪回去,可江户川乱步在工作的时间跑下来,却会让国木田独步庆幸。
虽然江户川乱步有着超乎常人理解的推理能力,但在日常生活上的常识问题中,却时常被难倒,哪怕是独自一人出去买东西,只要稍微走得远了些,也有可能会在路上迷失方向。
国木田独步为此操碎了心,可他又没法像对待太宰治一样对待他,只要江户川乱步不到处乱跑,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户川乱步吃完了盘子里的点心,八百比丘尼问他:“要喝饮料吗?”
比起社员们常点的咖啡焙茶之类,江户川乱步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他要了一杯甜牛奶,在八百比丘尼的视线下意识望向窗外时对她说:“你又在等他吗?”
“很明显吗?”八百比丘尼阖上了手里的书本,低下头笑了笑,“不过每天到了这个时间点,都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为什么?”江户川乱步问她:“明明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时间,也还会期待吗?”
江户川乱步的确觉得很奇怪。
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寻常人眼中的【异常】,在他看来才是真正的常识,而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常识的东西,他反而会觉得难以理解。
八百比丘尼这些年来,已经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存在。
她歪了歪脑袋,前些时日才去理发店修剪过的头发,发尾微微翘起弧度,轻柔地停留在她的肩头。
“大抵就是因为知道了会迎来怎样的结果,所以才会觉得期待。”八百比丘尼想了想,对他说:“不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结果正是自己想要的。”
江户川乱步看起来有些呆呆地面对着她。
“哪怕迎来的结局并非是自己想要的,但如果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八百比丘尼轻声说着,又想起了很多事情:“未来一片空白,现在也一片迷茫,才是真正会令人感到绝望的情况。”
很早之前八百比丘尼一直都是在这样的绝望之中生活,那并非是突如其来的、猛烈的打击,而是深深地刻印在了她的身体里,纠缠着她的每一寸血肉的存在。
她看不到自己的现在,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预言术只能作用在他人身上,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从来都看不到分毫。
事实上,八百比丘尼其实也已经有所察觉了,或许她现如今不再能看到鬼舞辻无惨,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并非是以往的那种仅限于肉/体上的亲密,而是源于内心的、感情层面上的密切。
在八百比丘尼的心底里,已经有了太多属于鬼舞辻无惨的地位。
江户川乱步坐在她的对面,像是听懂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懂。
“那这样的话,就让身为名侦探的乱步大人给你一个忠告吧,”江户川乱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眼镜,戴上后睁开了眼睛对她说:“自己想一想也应该能够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可是非常不妙啊。”
八百比丘尼轻声应道:“是吗。”
在江户川乱步说出更多话之前,八百比丘尼侧过脸望向玻璃窗外,她说:“但我觉得,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看待问题的角度往往也会和普通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八百比丘尼不知为何忽然说起了这种话,“我知道乱步君在很久之前其实就明白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但即便是这样也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在你的身边,永远都会有能够发自内心地理解和爱护你的人存在。”
她笑了起来:“而这样的情况,放在其他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江户川乱步能够看穿事情的真相,却看不穿人们不带任何阴谋与计划的话语中所蕴含的感情,仿佛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告诉他什么,但现如今的江户川乱步,却还不足以理解这样的话语中究竟有何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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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鬼舞辻无惨问她今晚想吃些什么。
这样的对话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也变成了普通的日常,自从鬼舞辻无惨第一次和她一起去超市购买食材,又自己参与了烹饪的过程(虽然只是洗菜,而且还没有把这样的事情做好),并且头一次在八百比丘尼的面前吃下了人类的食物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
在很久之前,刚变成【鬼】时,他也曾试图继续尝试着人类到的进食方式,但得到的结果却令鬼舞辻无惨忽然意识到——他不再能尝出寻常食物的味道。
在他的味蕾中剩余的能够被他感受到的味道,似乎只有人类的血肉。
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他再次尝到普通的食物,才忽然间发现——这些味道似乎和很久之前,他刚变成鬼的时候尝到的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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