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极轻,只有顾绮将那话听得清楚:
“不愿只影系人间,但求同生与同死……竟是个痴儿。”
叹罢,转身离开。
顾绮扯着唇角一笑,将斗笠压下,远远地跟了上去。
……
男子走的虽是小巷子,可看起来又像是不认路似的,时不时停步左右看看,向外散发着介于“迷路”和“我大约知道如何走”的茫然之感。
可能是方才的愁意刺激了顾绮的五感,使得她对周遭更加敏锐,风吹虫爬、人言兽语的都听或看得格外分明,注意力极容易涣散,因此这跟踪就有些累人了。
不过幸好男子不是个警觉的人,所以没跟丢。
男子一时找一时愣,停停走走许久,方才来到了城西南的连片民宅处,大约因为终于到了熟悉的环境,他还松了一口气。
顾绮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之前的疲劳卸下了少许。
如今城里大半的人,要不做工,要不都去衙门口围观了,所以民宅这里反而更加安静,连个升起的炊烟都没有,她的五感也终于稍安了一些。
只是这念头刚上心头,顾绮就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紧缩,一道电流自头顶贯穿脊背而下,还没等“危险”两个字切实闪过脑海,她已经先一步捡起块散落的墙砖,向右后方跳开,一手撑地,以一种古怪的姿态戒备着,目光锐利地看向左面的矮墙之上。
“挺快呀。”墙头之上,一个穿鹅黄色衣裙,外面罩了层薄纱半臂,穿了双翘头鸳鸯鞋,肤色微黑,笑眼桃腮,鼻子上有点点雀斑的女子,手持一把小弩,弩箭头闪着青色的寒光,声音清丽且悦耳,“顾义士想用砖头打小女吗?太粗鲁了,不是侠所行呢。”
正是程记商号车上那个叫“鸯儿”的女子。
虽然她的语气没有攻击性,可是顾绮浑身都紧绷着,不信任地看着她,道:“保命而已。”
鸯儿嗤笑一声,端着弩箭从矮墙上跳了下来。
本显狭窄的巷子里,变得更加逼仄的。
而青衣男子待鸯儿开口之后,方才惊觉背后有人,回头见此情景,不觉吓得僵直在原地,一双含水的杏眼带着恐惧看向顾绮,颤抖着声音结巴道:
“鸯大人,他……他是什么人?”
本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他的惊恐而减淡了几分。
那鸯儿不觉翻了个白眼。
可真泄气。
“扔了砖头吧,想在我手下保命,顾义士该带一队黑鸦军来。”她心中虽然埋怨,但还是恭敬地对男子道,“林大人,这位就是救了公子的顾义士。”
被称作“林大人”的男子听她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睛也不含水了,腿也不打颤了,后背也不僵着,一脸赤诚与感激地向着顾绮拱手道:
“原来阁下便是顾义士,在下林昭,谢过顾义士搭救我家公子的义举。”
顾绮看了一眼鸯儿,真个将砖头扔了,转头上下打量了林昭一番,问忽然问:
“你不认识我?”
林昭略微一怔,不理解她的疑问。
鸯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看顾绮,再看看他,恍然大悟。
“我说怎么怪怪的,林大人,你们两个越看倒是越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