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被封为太子,长在父皇母后为自己建造的,被称为保护的牢笼之中的谢霁,终于知道凭他一人的善良,保护不了任何人。
所以两年前,他跪了三天求不下昭明帝的一纸赦令;偷偷摸摸地藏匿老师的亲人家眷,得来的更是父皇的暴怒。
君臣父子之界,那时他才晓。
所以纵然太子之尊,他亦无法在谣言与践踏中,护住林昭的清白名声,反而因为他,林昭的名声更恶劣了些。
三人成虎之恶,今年他才知。
所以他不过是一朝出京,被刺盯上之后左支右绌,想做的事,想护的人,统统失败。
力不能支之无奈,此刻他才懂。
若是父皇呢?哦,父皇十二岁就随军上阵杀敌了。
八个孙老大,也不够昭明帝一个手指头对付的。
自然,他也不会让慈悲和善意,扰乱判断。
至今他才明白,父皇夸他有君子之风时,为什么眼底都是冷意,为什么母后这两年对他越来越歇斯底里。
全因他,子不肖父。
善良,是需要实力来维护的呀。
鸯儿侧头看着谢霁。
他是晏怀的弟子,帝王之家的孩子,却学了一身的怡然自得、天真烂漫。
她一路看着这个失宠太子的眼神从茫然无措,到如今多了份刚毅和欲念。
也好吧,总要活下去。
鸯儿压下心中的酸意,低声道:“是,殿下是储君,那等宵小之辈,终会有报!”
谢霁的眼睑垂下,步履蹒跚且坚定地跟着鸯儿逃亡,至钻入丛林中,躲在一堆枯草之内,听着杀手们沿车辙追去的声音远去,他方才小声问道:
“鸯大人的手臂,还好吗?”
“多谢殿下关心,无妨的。”
“信君的毒,是不可解的吗?”
鸯儿默然,她着实无法撒谎,只好避重就轻道:“殿下放心,说不定真的如顾义士所说,就遇见了绝世神医呢?林大人吉人天相,定然无事。”
谢霁不再说话,只是将初一战栗的手握得更紧。
保护好手中牵着的人。
他定会保护好的,从身边这个被无辜卷入的小孩子开始,再不让这些人受到半点儿伤害。
……
那边厢,当朝太子每一息都在迅速成长,而这边厢,驾马车狂奔的顾绮,已经转了个弯。
眼前的路略微狭窄了些,只能容三辆马车并行,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树林。
方才热血涌上,不管是鸯儿的那句“赤心事上,忧国如家”,还是林昭的那句“值得不值得,为什么要你知道?”,还有谢霁那句“一命换一命,我不干”,都足以让顾绮做出决定。
她甚至在谢霁阻止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有九条命,不会死的。
人嘛,总会有那么一瞬间,豪气干云,愿为一些人、一些事豁出命去——纵然只是一面之缘。
但当热血被该如何逃生的恐慌取代,身边人的林昭生命气息越来越弱的时候,她不得不思考接下来该该如何做。
她有九条命,可是林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