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寿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未露半分。
“不过瞧着你还像个孩子呢,满十六了没?个子倒高。”他说着,将搭肩的手抬起来,在她的官帽顶上比量了一下,连帽子带靴子,到自己的嘴角,啧声,:“不过你怎么穿了两层衣?不热吗?”
顾绮趁着他抬手时,往旁边让了让,口中笑道:
“并不热,贺兄刚下值?”
“嗯。”贺长生点头,女孩子都怕冷,他们家虽然没女孩儿,但他懂的,“昨儿头回值夜,还挺有意思的。”
他们两个边说边往里走,而缀在后面的差役小吏等人,早就低声交头接耳了。
“这个顾大人绝对是个小娘!”
“不能够吧?黑鸦军羽林卫才有女人。”
“赌一顿酒。”
“赌就赌。”
顾绮听见他们的议论,并不生气,反而想要记下赌她是女子的人,到时候得分账给她呀。
只她如是想着,刚绕过影壁,便听见有人大大地打了个喷嚏,而后,伴随着书册落地的声音,一个暴怒的声音喊道:
“哪里来的娘们儿气!?”
顾绮被这一嗓子嚎得怔住了,转头时,就见侧手的回廊上,站了个穿绯红官衣,留着须髯的清矍男子,四十多岁,正刻薄地用一双吊梢眼扫向刚进来的二人,脚边还掉了几册书。
影壁后的差役们吓得一趔趄,纷纷缩在后面,决定暂时不要进来了。
贺松寿也吓了一跳,神色虽不虞,动作却恭敬,拱手道:
“见过崔御史。”
而这位崔御史半点儿没有减去愤怒之情,一双眼睛略过贺长生,落在了顾绮的身上,顿时被她的长相晃花了眼睛,吊梢眼愣是瞪圆了,声音都变尖了,几乎是“嗷”地一嗓子,手指颤抖地指着她:
“你你你,你是谁?!怎么穿着这身衣服?”
姓崔?顾绮记得昨夜张桐给自己说过都察院的人,知道右副都御使姓崔,名皓,大概就是这薄情寡义风的长相。
只是张桐没说,崔御史的性格是此等一言难尽的画风。
顾绮念及眼前的是上官,便恭敬地作揖道:“见过崔御史,下官便是顾绮,新来的巡城御史。”
她的声音本就是爽快又清丽的好听,穿越日久后勤学官话,虽然说得不错,但因原主天生之故,她说话时依旧带着些许南人学的口音,是以语调中藏着软软的缱绻。
崔皓的脸更绿了,竟然捧起了心脏,几步就从回廊走下来,冲到他面前怒道:
“荒唐!荒唐至极!你一个南蛮女流之辈!不说针黹烹饪,嫁人生子,整日抛头露面学那军汉便罢,竟然还要做巡城御史?不守妇道,有辱斯文!”
顾绮的表情顿沉下来,站直了身子,冷眼看这位崔御史,忽然理解了鸯儿的话。
“不过双十年纪,他们却只盯着我的肚皮看。”
她穿越至今的经历,的确给了她极大的错觉,而如今想来,她遇见的那些人,本身就算当世另类。
而今天,转过都察院的影壁,她方知这世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