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归总有自私的一面。
顾绮确信她可以将命丢在这里为原主报仇,但同时确定自己绝不愿做原主的替身。
不说昭明帝在这事情中的角色,也不提老王爷那些直白的话,只说她自己,不愿。
如今她与谢霁就算不提婚约,依旧可以为了共同目标而相处融洽,但是将来呢?
若一旦生情,那他的记忆与自己无关,他每对自己说一起小时候的事情,她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的感情是因为这副皮囊,而不是皮囊之下的她,久而久之,她会怨恨这副皮囊的。
但原主是最无辜的,从头到尾被命运玩弄,最终还要被寄居她体内的人怨恨。
顾绮承认,害怕自己变成那样的人,害怕那一天。
因为还没全然动情,所以可以冷静思考,可以抽身而退,说出方才的那般话,只为划清彼此界限,将来诸事安定时,她不会舍不得离开。
这个世界也大得很,自己着实想出去走走,她也害怕方才转醒之时,满心只想着将事情告诉谢霁的自己。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的。
“……所以三公子,若有一天陛下知道了原委,因为我并非先侯爷之女而迁怒于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以我的功劳换我活命,百年之后,让我的尸身以上官家之女的身份安葬,可以吗?”
这是她能为原主做的最好的安排。
谢霁看着她。
他没有顾绮那样的视力,这幽暗之中看她的模样早就混沌不清,连眼底那颗最灼目的朱砂痣,都黯淡无关了。
可偏偏这时候,他觉得眼前这人的面容,与小时候送自己长命富贵荷包的小姑娘,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真的不一样了。
“你这话,让我怎么应呢?”谢霁苦笑一声,他心底却有无数的委屈、不甘、不解,满腹牢骚缺不知该如何说。
他长到二十岁,虽然因种种原因,身边都没个侍妾,但他不是不知道男欢女爱为何的傻子——谢霑的次子都三岁了,他弟弟的孩子也会爬了,哪儿有二十岁的太子还不通人事的道理?
只是自十一年前起,周遭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他的妻子就是上官绮,是他认识的那个满脑子古怪精灵的小姑娘。
八九岁大的孩子,再聪明也不会懂什么叫结发夫妻,只是当一个人的名字成为习惯之后,他看杂书、听别人说起、时而自己想起那些情深缠绵的词儿时,便会不由自主地代入上官绮的影子。
哪怕十一年时光荏苒,他压根儿不知道上官绮长成了什么样子,却不妨碍他以“我们”的名义,去畅想未来的许多事情。
想象中的面孔是模糊的,但他的确是开心。
这话他曾偷偷和母后说过,性子爽朗的张皇后听说后,笑得捧腹,对身边的大宫女说:“你们瞧瞧,虹儿都会相思了。”
谢霁脸皮薄,红了脸好几天都躲着不肯进宫。
可是,在这人隐瞒着身份,同他一处做了许多事情,听他说过那些衷肠后,却在他知道她是谁之后说不,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过,我不是你的妻子。
也是到这一刻,谢霁觉得,或许自己从没明白过书中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