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爷!大……半夜见鬼了!
虽然逻辑上,这话是没错的,但袁大叔吓得一激灵,酒立刻就醒了,周身肌肉紧绷着,带了煞气。
“?!顾,顾大人?”他沉声喊道,但话语中的威胁之意,被吓出来的结巴削弱了许多。
顾绮笑着冲他挥挥手“邻居,近来可好呀?哎呀,你可别向我泼狗血鸡血之类的呀。”
其他的神汉也听见了动静,忙跟出来看时,也目瞪口呆。
袁大叔盯着顾绮的笑容,再看看她眼下的朱砂痣,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人这是是还魂呀?还是干脆没死呀?”
顾绮呲牙笑着。
两排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烁,比那颗朱砂痣不遑多让,不点而朱的丹唇轻启,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你猜。”
还带了股奇怪的冷气,打了个旋儿的感觉。
“……”定然是干脆没死的!只有活着的顾绮,才会这么可恨。
袁大叔立刻白了她一眼,嘲笑声宛如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样,转身就招呼同僚回院子继续吃酒。
神汉们啧啧称奇,不过灵乩巷里,这种奇事太多了,就不见怪了,还是吃酒划拳要紧。
袁大叔将其他人都赶回了院子,自己要进门的时候,却贴着门框,向后弯着腰低声问顾绮
“烦请大人解个惑,那天镇南侯府据说闹鬼,可是你?”
顾绮目光婉转,没立刻回答,而是让其他人先回屋等她。
待他们都进去了,顾绮才也站在门框旁,笑盈盈地看着他,直言道“是我。”
袁大叔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纠结了半天却没有说出口,最后只道
“大人这段日子,幸苦了。”
顾绮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在他要进门的时候,说了声“袁大人。”
“是。”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她问道。
他一定是知道的,不然怎么可能将自己还活着与镇南侯府闹鬼想在一处?
袁大叔停下脚步,神色更加纠结,好半天才点头“是,我知道些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更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
“我的事情?”
一笑,不答
“大人是怎么知道的?”顾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好奇而已。
“那天……大人在那个巷子里与老王爷说话的时候,我就在隔街的院子里,”袁大叔说着,苦笑一声,“二位的声音……当真不算小。隔街巷子不少人家呢,只不过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没人在意罢了。”
“……”顾绮不想事情是这样的,呆了片刻,不觉笑喷了出来。
袁大叔没懂她笑什么,也不确定这笑是不是生气了。
“可见呀,戏文里都是骗人的,”只听顾绮嘟囔道,“戏里写两个人在街上说话,从来不会被人听见的。”
袁大叔哪里想到她琢磨的竟然是这个,当下好气又好笑,嗐了一声,抬步就要走。
顾绮却叫住了他“袁大人。”
“大人还有话要问?”他停步道。
“大人觉得……老王爷做得真的对吗?”顾绮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
说来如果没有蓬莱乡和上官练的事情,上官仲的确是个善战能守边的将军,能安一方。
倒不是她有犹豫,只是她就是想知道,是不是除了谢霁之外的世人都觉得,与上官仲相比,上官练的生命轻如鸿毛。
袁大叔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久到顾绮认为他已经回答了,笑过之后打算回家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听得不是很全,也不知道前因后果究竟是什么,但是……姑娘,袁某只能说。你的事情上老王爷论的不是对错,而是利益。”
顾绮没什么表示,只等他说下去。
“可是这条巷子里的人,多是因为得罪了权贵、宗亲而背了一身有口说不出的冤枉。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老王爷给我们以庇护,所以袁某不会说他的不是。可若是说侯爷因功高而没错,那姑娘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在灵乩巷日久,知道老王爷的行事一贯如此。
那些妄为的权贵、宗亲、高官,就因为还有用处,所以老王爷从不会做所谓替天行道的事情。
他只会将被波及的无辜人,收在灵乩巷内给以庇护。
等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做了什么动摇国本,侵害了朝廷的利益,而再于朝廷无用的时候,老王爷才会视情况,给他们一个复仇的机会。
说白了,对于老王爷而言,对错与利益,有时候是截然相反的。
而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走投无路的人,有了容身之所,还要什么别的呢?
眼前这位姑娘——不管她的出身到底多么高贵——在老王爷眼中,与他们是一样。
只是在他与顾绮结交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看见了这个邻居所做的种种,袁大叔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公平。
老王爷对待顾绮,不公平。
若昭明帝知道一切,那么他对顾绮,更不公平。
所以,相护平七叶等人,于他并非是老王爷的吩咐,也不是鸯儿的相托,只是因为顾绮这人而已。
这番话,于顾绮而言,可算是真正的肺腑之言了。
顾绮也没想到在经过今天种种之后,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傻站了一会儿,扬起了笑脸
“我这儿有杜康坊的好菊花酒,只当庆祝我没死,送邻居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