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崇山换上了寿衣,被安放在了冰棺里的时候,沈念穿上了重孝,旁边有人商量着顾执要不要穿的时候,沈念却开口做了主:
“他就不穿了,原本也是寄养在我们家的,当个远房侄子,戴个孝就行。”
沈念都这么说了,众人点了点头,给顾执戴了一顶孝帽,顾执站在沈念的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
“念念,我可以穿的。”
沈念没说话,静静的看着某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院里的乐器班奏响了哀乐,小辈们都跪了下去,哀声一片,沈念跪趴在沈崇山的冰棺前,却一声也没有哭出来。
这么多的哭声也能听的出沈念没哭,他由始至终没有喊一声‘爸’,由始至终肩膀都没有抖动一下,陈叔见了蹲下身来小声提醒了句:
“小念,哭两声,这是规矩。”
可沈念没有,他始终很安静。
后来哭丧完毕,旁边跪着的顾执把沈念扶了起来,众人也只是看到他的眼眶微微红了一圈,沈念不在乎别人的视线,将沈崇山留给自己的那张卡重新交给了陈叔:“陈叔,这是我爸的卡,这段时间丧事的花销都从里面拿,之前叔叔伯伯帮忙垫付的,也麻烦你还回去。”
陈叔接过卡,点了点头:“好。”
这边安顿好了,却还有别的杂事,众人离开之前,沈念却叫停了他们:
“各位叔叔伯伯。”
大家停下脚步回头看沈念,不知道他这边还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沈念就那么在众人的目光中淡然道:
“我年纪小不懂事,我爸的丧事还要请各位叔叔伯伯帮忙,先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沈念就跪了下去,重重的给他们磕了个头。
沈家没有别的亲人,这次丧事全凭着是街坊邻里的帮忙,沈念的这头他们受得的。众人也没推辞,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和陈叔一起把沈念搀扶了起来:
“大家都会帮忙的,放心吧。”
丧事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往前推着走,或许是年纪小的原因,用到沈念的地方很少,需要他做主的事情也几乎没有,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沈崇山的灵床旁边跪着,除了去厕所哪里都不去,很少说话,也几乎不睡,哪怕在顾执的劝说下睡了,也很快就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他会吃东西,丧事的大锅饭端到他面前之后他都会吃,可吃了就会吐出来,从出事到现在也不过三两天,沈念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没有再哭,即便是来吊唁的,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趴了下去,没有一丝哭声,他的所有悲痛似乎都留在了那天的停尸间外,再无痕迹。
梁秋一家是第三天到的,进了蒹葭巷,穿过众人直接进了小院儿,他在电话里听到顾执说沈崇山去世的时候一直都不太相信这个消息,可现在看着熟悉的小院到处都是白色,熟悉的房间变成了灵堂,而每次见他都会笑着喊他‘小秋’的沈崇山安静的躺在冰棺里,和他亲密无间的沈念穿着重孝,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的跪坐在墙边的位置,他就不得不相信了。
沈崇山是真的走了。
梁秋跪了下去,喊了声‘沈叔’就哭了起来的时候,苏小小和梁春朝也到了,外面的哀乐又响了起来,沈念看了一眼跪着的人,眨了一下眼睛,几乎是机械的趴了下去,依旧没有哭声。
顾执没哭也没趴下去,他就那么看着沈念,心疼的快要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沈念好起来,以前他不开心的时候自己有一千种的方式逗他开心,可现在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让沈念笑起来,哪怕不笑,哭出来也做不到。
他的情绪似乎都被冰封住了。
哀乐停止的时候,沈念直起了身体,梁秋起身走过来蹲下身话也不说的紧紧的抱住了沈念,顾执垂在身体的手紧了紧,下意识的想要把他拉开,可最后的最后也到底忍下了。
如果梁秋可以让沈念好起来的话,顾执也可以接受。
他只要念念好起来,哪怕好一点也行。
“我回来晚了。”梁秋沙哑着说了句:“我回来晚了。”
沈念刚被梁秋抱住的时候有瞬间的错愕,直到看到站在一旁的苏小小和梁春朝才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是梁秋,他怔了几秒钟,把梁秋刚才在耳边说的话反应了一会儿才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晚,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呢。”
梁秋松开他,看着沈念,仔仔细细的打量他,虽然只是一句话而已,可梁秋却敏锐的发觉到了哪里不对,只是还不等梁秋问什么,沈念就已经起了身,顾执立刻眼疾手快的跟着起来了,他这几天都有经验了,沈念长时间跪着,腿和膝盖都僵硬了,每次起来都要缓很长时间,顾执怕他摔倒,总会在第一时间起身撑着他。
沈念直起身体的时候迈步走到了苏小小和梁春朝的面前,弯腰郑重的鞠了一躬:
“梁叔苏姨,耽误你们工作了,还特意回来。”
“你这孩子……”苏小小刚出声就流了泪,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完整了,梁春朝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跟沈念说:“说的什么话,老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能不回来送他一程吗?你也是我和你苏姨跟前长大的孩子,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沈念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说‘没什么,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话到了嘴边想起来这是梁秋一家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下来,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但最后也还是没哭,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