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酸枣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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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大夫?”
几乎在认出人的同时,钟怀远上前扶住了祁冬青。眼前的人胸腹前到处都是血迹,一下子竟瞧不出到底哪里有创口。
“你哪里受伤了?”
祁冬青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直接就撞上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钟学……钟护士长。”祁冬青猛然想起这是在急诊室,开口后立刻纠正了称呼,“放心,我没受伤。刚才我在现场做了一些应急处理,但是不放心所以跟车来了而已。”
病床的滚轮声和帘子拉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通事故中受伤严重的几位患者已经被火速推进了抢救室,一个胸部插了块挡风玻璃碎片,一个开放性骨折,还有一个没有明显外伤但已经陷入了昏迷。
“愣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过来开放静脉通道?”钟知停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见习学生,“你们头儿平时没教吗?还说急诊是仁济的前线,就这素质也不怕耽误治疗。”
看似在教训新人,可醉翁之意不在酒,影射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没人赶吱声。
钟知停医术高超,为人更是心高气傲,对治病救人这事儿严谨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不仅是直接管辖的医生,胸外的护士也被折磨得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也难怪他这会儿对着头一次碰到大场面的见习学生发脾气。
钟怀远虽然平时表情严肃了些,可实际上很好说话,这些学生在急诊中心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魔王,心想日后要是轮转到胸外,准得被他这张毒嘴责得满地掉眼泪。
钟怀远嗅出了比血腥气还浓重的嘲讽味,刚想上去帮忙顶一下这阵疾风骤雨,科主任就制止了。
“你都下班了,就别掺合了,交给我们吧。”科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紧接着就拉开帘子进了第一间抢救室。
刚才还乱哄哄的大厅一下就空了,祁冬青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钟怀远,后者的眼神始终落在紧闭的帘子那儿。祁冬青知道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医生是医学泰斗钟教授的儿子,虽然只是偶尔在饭桌上听家中长辈提起,但他也知道这人嚣张跋扈惯了。
早就听闻两人不和,如今迎面撞上这场单方面的摩擦,浓重的火药味甚至都溅到了他这个旁观者身上,但承受着主要火力的当事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钟怀远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生气,祁冬青知道,他目不转睛盯着那里,不过是手痒想去帮忙罢了。
祁冬青忍不住开口:“如果真的想去,你可以去换上衣服过去的。”
钟怀远的思绪瞬间回笼,意识到自己刚才把人晾到一边,他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刚才的情况有点复杂,没能顾到你。”
“不用跟我道歉的,我没事呀。”
祁冬青摆了摆手,手腕却不小心蹭到了钟怀远的衣服,在他的浅色卫衣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钟怀远是侧身站着的,刚才的触碰感也很轻,因而没有发现自己衣服肩线后面有了一处脏污。
祁冬青紧张了一瞬,可道歉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收住了。那处比烟雨中的山还模糊的血污,是他在钟怀远生活轨迹里留下的第一笔痕迹。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灼热,为了不让钟怀远察觉自己呼吸的变化,他默默往后退开了一些。
钟怀远敏感地捕捉到了祁冬青退后的趋势,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有些不在的人。小大夫站得端端正正,十指紧紧交叉着贴在自己的皮带扣,垂着头的样子像是乖乖听训的小学生。
小大夫还穿着沾满血的西装,尽管此刻来往的人不及白天多,但难免会引人注意,再加上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了想帮他立刻报警。
“跟我来。”
急救室都被重患占用着,钟怀远只能先带他到休息室。钟怀远不确定祁冬青到底有没有受伤,因此选择伸手扶住他。
感受到前臂轻微的拉扯力量,祁冬青低头望去,是钟怀远搀住了自己。他连忙想要挣脱:“我衣服很脏,可以自己走的……”
“再脏的都碰到过,你这算什么。”钟怀远当他是怕看病的娇气小孩,强势地将人固在自己臂弯的范围里,“别乱动,到时候万一真有伤就不好了。”
祁冬青“哦”了一声瞬间乖顺了下来:“我都听护士长您的。”
钟怀远也不嫌脏,一只手托住祁冬青的手腕,一只手掌心贴着他肩膀处。明明是非常自然的搀扶姿势,祁冬青却不合时宜地有了些旖旎的情绪,哪怕一对老夫妇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用的是同款姿势。
祁冬青不在乎,他只觉得,就算钟怀远把自己放进轮椅,他都能觉出甜蜜。
钟怀远把祁冬青带到休息室坐下后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才端着医用托盘回来。
“你先把外套脱了,小心一点。”钟怀远从自己的储物柜拿了条干净的毯子出来递给祁冬青,“冷的话先用这个盖一盖,我给你检查一下。”
祁冬青习惯性地拒绝,却被钟怀远命令般的眼神吓住了,好像不接受就要生气一样,他只好乖乖接了过去。
什么啊,还挺霸道的哦。
羊毛毯子有一股洗衣液的味道,像草木,冷冽中带着一点清新,和钟怀远给人的印象一模一样。柔软的触感落在祁冬青的肩膀上,像是被它的主人揽在怀里般,温暖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