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是热烫烫的,在寒冷的室外升腾起一片又薄又甜的热气,叫人一闻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
永宣帝是皇帝,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剥板栗壳的。蒋乔趁此机会,截住了要上来服侍的何长喜,微微笑道:“何公公就不必伺候了,我亲自剥给皇上吃。”
永宣帝想起蒋乔手上的伤,皱眉道:“板栗壳颇硬,爱妃就交给宫人们弄吧,免得赏了手可怎么好?”
“皇上放心,嫔妾不会弄伤手的。”蒋乔将盛糖炒栗子的大碗搬到自己的面前,向永宣帝甜甜一笑:“嫔妾想亲自剥给皇上吃呢。”
说完这句话,蒋乔的眼睛里就涌起秋水一样的期待,一抹绯红偷偷爬上细嫩的面颊,然后像雾氛一般,胧住了蒋乔的面容。
如此含情羞涩的女儿家情态,叫永宣帝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蒋乔先前笑着看他用长寿面的情形。
望着蒋乔满是爱意和期待的眼眸,永宣帝不忍拒绝,只好点头道:“那好吧,朕就尝一尝爱妃亲自剥的板栗——只一点,若是手疼了,就要即刻停下。”
蒋乔点头应是,随后就在起身,去往内殿寻水浣手了——毕竟病从口入,蒋乔还是很注重卫生问题的。
何长喜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直到蒋乔逶迤的浅绿色裙角消失在拐角处,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汇报道:“禀皇上,禧嫔带了茶点,在殿外求见皇上呢。”
永宣帝含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何长喜就是一哆嗦,在心中暗暗责怪禧嫔:怎么偏生就挑皇上兴致正高的时间来!先前自己没眼色,叫明容华在殿外等了一会,已经叫皇上不悦了。如今又在皇上高兴时说了禧嫔一事,恐怕皇上会对自己不满。
但鉴于禧嫔近日得宠,且是许太后的人,何长喜也就不敢不报。
果然,永宣帝听完何长喜的话,嘴角就毫不客气地挂了下来:“何长喜,朕看你在御前做事那么多年,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何长喜赶紧跪下叩头,口中道:“奴才糊涂!皇上此时正在忙着呢,怎么会有空见禧嫔呢。”
听到何长喜这样说,永宣帝的面色就缓和了一些:“既然知道朕很忙,那就告诉她回去吧。”
何长喜连连点头,随即就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跑向殿门口。永宣帝看着何长喜故作滑稽的模样,摇了摇头,心情略微便好了一点。
蒋乔在殿内用温热的水浣手,一边选了茉莉味道的胰子细细地清洗双手,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殿外传来的焦急女声。
禧嫔?蒋乔认出了女声的主人,面色平静不已。
前一个月,蒋乔看着禧嫔和柔昭仪等人争奇斗艳、没有参加争宠,就是作了这个打算:在永宣帝看来,一个月内常常点了侍寝的妃嫔,哪有旁的妃嫔来的新鲜呢?趁着永宣帝对禧嫔等人有一些腻味,蒋乔打算上进一些。
这样想着,蒋乔举起洗好的双手,由着宫女将其擦拭干净,随后就带着满手的茉莉花香回到了永宣帝的身边。
何长喜走过拐角,就收起了滑稽的走路姿势,一甩拂尘,就又是威严十足的建章宫总管宦官了。
禧嫔虽然得宠,但位份不高,又因为是许太后的人才获了荣宠,何长喜就没必要小心地赔着笑脸了。
“禧嫔,奴才去回禀过皇上了。皇上如今正忙着呢,没有空见您。”何长喜对着禧嫔和气说道。
禧嫔满以为自己会被永宣帝召见,没想到竟然会被拒绝,温婉的面上就露出几分难看来:“皇上没空?可在我之前,分明明容华也来见了皇上,皇上怎么就有”说到最后,禧嫔一个住嘴,将剩下埋怨永宣帝的话给吞了下去。
何长喜就是一笑:“禧嫔想岔了,皇上正在里头批改奏折呢,明容华则是在为皇上侍墨。”
看着禧嫔面上犹有不甘的神色,何长喜看向了禧嫔手中的食盒,说道:“奴才不敢欺骗禧嫔,皇上此时的确是没有空见您呢——不若奴才将禧嫔您带来的茶点送去给皇上?皇上见到这个,必然能感知您的心意呢?”
禧嫔犹豫片刻,虽然心里酸妒蒋乔得以面见永宣帝,但为了保持自己在永宣帝面前温顺柔婉的形象,就将食盒递给何长喜:“那辛苦公公了,这里头都是皇上喜欢吃的。”
何长喜接过食盒,看着禧嫔不情愿地转身离去,笑得颇为神秘:禧嫔以为永宣帝喜欢吃的,那基本都是永宣帝不爱吃的。
小福子在一旁听着何长喜和禧嫔的对话,又看何长喜接过禧嫔手中的食盒,难得有些懵懵懂懂地问道:“师父,您真要将这食盒代替禧嫔送过去么?”就只看着皇上方才的态度,就知道拿过去肯定捞不了好啊。
“送什么送!你师父我是嫌命长么?”何长喜敲了敲小福子的脑壳,拎起手中沉甸甸的食盒,趁着转身的时候将食盒塞给小福子:“遇到这种情况,咱们不能不收下东西,否则主子们很可能不那么容易打发走。但是这东西又不能送到皇上面前去——那就只好便宜了咱们。这样处理,又打发走了妃嫔主子,又不会叫皇上不高兴。”
而且,皇上那有明容华亲手剥的糖炒栗子呢,哪里会在意禧嫔送来的点心呢。何长喜在自己心里面补充道。
小福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师父聪明,徒弟知道了。”随后,就提着食盒,向后头自己住的院子一溜小跑而去,临跑前还回头小声道:“师父,徒弟将里头最好的拿出来孝敬你。”